硬生生憋着这口窝囊气,直到房秋实越过她身边往前走了一段,才重新哭嚎起来。
房秋实本打算就这么走了,想想还是要杀人诛心一下,便站在前面回头看着狼狈到不成人样的刘秀娘,问道:“呦,婶子,你那宝贝女儿呢?怎么自己亲娘挨打都不出来看一眼啊。啧啧啧,我房秋实是不会生,可是啊,与其生你女儿那样的冷血动物,还不如不生呢。我就是养条狗,还得护一下主人呢。你家翠莲,难道连条狗都不如?可怜,真可怜。”
房秋实在笑声中扬长而去,这边的刘秀娘却咬紧牙关,半句都不肯说自己闺女的不是。
后来还是二儿媳妇张穗穗出面,跟傅茉说了两句软话,这才把人救了下来。
刘秀娘回到院子里,一边上药一边嚎。
祝翠莲直到这时候才出来,把祝苗苗塞进祝大山怀里,领着自己娘上楼去了。
到了楼上,祝翠莲立马挤出两行泪:“娘,不是我不帮你,我这又怀上了,怕磕着碰着,你别生气。”
“傻闺女,娘能不知道吗?没事的,娘也把傅茉身上薅得青一块紫一块,解气着呢。你听话,沉住气,只要咱熬到你大山爸两腿一蹬,这偌大的家业还不是你和鸿来的?”刘秀娘一想到以后可以不受约束地坐拥万元遗产,就来了精神。
她也不是盼着祝大山死,只是不想让祝大山的家产便宜了别的女人。
祝鸿来总归要娶媳妇的,自己女儿也总归要嫁人的,哪有亲上加亲好呢?
“这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大山爸怎么就不懂呢?”祝翠莲也急啊,要不是祝大山铁了心不让她做儿媳妇,她也不至于跟她娘商量出这么一个馊主意啊。
原以为有了苗苗,祝大山会网开一面,可这死老头子还是不肯松口。
没办法,祝翠莲只好改嫁了。
“你大山爸还不是嫌弃你总打麻将?娘早就跟你说了,赶紧戒了去,只要你把赌瘾一戒,我再给他撒撒娇卖卖乖,哪有成不了的道理?”刘秀娘真的是苦口婆心,都被打成这个鬼样子了,还在为闺女谋划呢。
可惜她闺女不领情,立马柳眉倒竖,怪叫道:“那你不如杀了我吧,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本来鸿来就不太行,我要不是还能打麻将散散心,早就憋屈死了。”
“哎你这孩子,娘会有错话说给你听吗?男人那方面不行不是可以吃药嘛,不然苗苗哪里来的?你再买点就是了,真是的。”刘秀娘有点生气了,这倒霉孩子,怎么总是因小失大呢?
祝翠莲却冷哼一声:“吃药也是个废物,我早就受不了他了。上次是我倒霉,短命鬼一点力气都折腾不了,这次我看看谭晓东行不行,要是行的话,那我就……”
话还没说完,祝翠莲就挨了一巴掌,清脆响亮。
第015章 只要你同意我娶她,我这就……
这边祝家还在鸡飞狗跳,那边房秋实已经找到了港河边的住家船,开了锁进去收拾了。
田甜不放心她一个人过来,捧着一只煤油灯跟着,一边帮她照明一边感叹:“真离了?”
“离了,以后我就不喊你嫂了,喊你姐吧。”房秋实看了眼,这住家船还算干净,船舱里还糊了手抄报,上面画了不少镰刀锤子闪闪红星,还有一些毛主席语录,看样子船主人是个优秀的社会主义接班人。
田甜一猫腰跟了进来,立马嫌弃地捂住了鼻子:“这阵子雨水多,里面一股霉味儿!你说说你,好好的小洋房不住,要来这里吃这种苦受这种罪,何必呢?”
房秋实笑笑:“小洋房也不是我的,毕竟宅基地没我的名字,还不是人家想让我住才能住,不想让我住就得卷铺盖滚蛋?”
“那你住这里还不是一样的?租来的船,也不是你的啊。”田甜实在是理解不了,要是她婆家这么有钱,她才不管男人有没有勾三搭四呢,钱归她管就好。
不过一想到钱,田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探过去半截身子,越过船舱里的小木板床,攥住房秋实的衣袖问道:“他家经济大权是不是归大山叔管啊?”
“嗯。”房秋实动作利索,已经把小床掸干净了,抖开床单一铺,就可以将就一晚上了。
船舱里还有一只袖珍的三门橱,一只梳妆台,再加一张四四方方不大不小的桌子,和一个煤球炉子,基本上可以满足独居的基本需求了。
明天正好有集市,到时候去镇上买块草席和其他的生活用品就可以正式安顿下来了。
房秋实打开橱子看了看,没什么灰,跟小木床一样,被人提前收拾过了。
这个人是谁,不用问她也知道。
心里不免涌出丝丝暖意。
她把衣服放进去,笑着接过田甜手里的煤油灯,摆在了跟她差不多高的三门橱上:“姐,帮我把这梳妆台挪到那边。”
现在摆的位置不太方便,挡光。
挪到床那头正好。
田甜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大山叔管钱也还行,起码不会乱花,不然早晚被那母女俩败完。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明天开始我天天来这里等你,一起去马大姐那里。”
房秋实明白,田甜是怕港河这里来往船工太杂,她一个离婚独居的女人难免被人惦记,所以田甜过来露露脸,好让这些船工知道,她不是没有亲朋好友的可有可无的人。
虽然她和田甜的很多观点并不一致,但是田甜对待朋友确实没得说,于是她也没有扭捏,利索应下了:“好,就是要辛苦你,绕点远路了。”
“嗨,远啥啊?也就往后面跑两排人家,没事儿。要不今天晚上你在我家凑合一顿?反正你还要拿东西不是吗?今天你这冷锅冷灶的,就别折腾了,走,跟我走。”田甜见她收拾得差不多了,牵着她便走,房秋实本想拿上煤油灯的,田甜却说那灯就是拿来给她用的,也别吹灭了,免得待会回来黑灯瞎火的。
房秋实没有客气,锁上门跟田甜去了前面。
也没敢吃太多,怕陆茂行回头真做了鳊鱼没肚子装,只扒拉了小半碗米饭就走了。
隔壁祝家依旧吵吵闹闹的,原来是房秋实的娘终于从村支书那里把她男人闹回来了。
虽然村支书把人放了,可却让这夫妻俩立下了字据,一是承认错误,保证下不为例;二是答应村支书要登门道歉。
现在,夫妻俩打着登门道歉的幌子,秋后算账来了。
房秋实离婚的时候,她娘赵芳追她爸房世元去了,结果回来才知道,婚已经离完了,这还得了?
天塌了呀这是!
立马在祝家门口哭闹起来,说祝家不做人,好好的大学生就这么给祸害成了弃妇,要他们赔钱。
祝大山本就被房世元捅了一刀,一肚子窝火,家里那对母女也没有消停的时候,不知道又在二楼憋什么坏水,而这会儿又被这夫妻俩闹,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干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气冲冲地跑到楼上,把蹲在楼梯口望风的祝鸿来拽了下来,拎着他的耳朵把他搡到了院门口。
见他别别扭扭畏畏缩缩的没个爷们儿样子,祝大山干脆一脚把他踹出门去,骂道:“你自己闯的祸,你自己去摆平,摆不平就不要进这个家门了,我祝大山丢不起这个人,也教不出你这样的废物!”
祝鸿来什么时候见过他爸发这么大的火啊,立马跌坐在地,哭道:“爸,爸你别生气啊,我和姐是真心相爱的,要不你就成全了我们吧?只要你同意我娶她,我这就给秋实的爸妈磕头赔罪,直到他们原谅我为止!”
“听听,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原本我们也是不敢信的,说什么做弟弟的和做姐姐的乱|伦上了,可现在眼见为实啊!你们祝家就是这样糊弄我闺女的,啊?怪不得一年了肚皮都没动静呢?原来是让我闺女守活寡了啊!不行,今天这事你们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不然我就睡在你家门口,我看你们日子怎么过!”赵芳把心一横,直接斜靠在了门槛那里,门是关不上了,祝家的脸也丢尽了。
虽然祝大山早就料到真离了婚房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可他完全没想到,他们夫妻俩在伤人理亏的情况下还能这么横。
再看从外面安安静静迈步进来的房秋实,就好像跟她爸妈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祝大山心里苦,却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
他转身进屋,拿了一千块钱出来,要给房秋实:“你去拿给你爸妈,让他们以后别来了。”
房秋实却没接,只是拉开一段距离,平静地说道:“当初你们定下我的婚事,也没人问过我愿不愿意,今天这些乱八七糟的事,也该你们自己解决,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大山叔,谢谢你帮我保管了我的书,再见。”
房秋实说着,拖上沉甸甸的两麻袋书本,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016章 她的户口还卡在祝家,她只……
经过院门口的时候,房秋实被赵芳拦了下来。
按理说,当娘的不会有对自己亲生骨肉有多黑的心,就好比刘秀娘,再怎么坑害房秋实,却从不让自己闺女祝翠莲吃亏,甚至为了让祝大山这个后爸放心帮她养大祝翠莲,给祝翠莲改姓了祝。
可是,一样米养百样人,房秋实真要是遇到刘秀娘这种一门心思为自己孩子打算的娘,也就不会有前世的悲剧和今生的弯路了。
所以这当下,赵芳拦着房秋实,为的不是替离婚独居的她谋划利益,而是出口伤人,责怪房秋实害人害己。
房秋实站在那里,尽量压抑自己内心的怨气,平静地问了一句:“害自己?害我的难道不是你和爸吗?我那么用功学习,那么努力上进,好不容易千军万马闯过考上了大学,你们呢?却烧了我的录取通知书,把我关在家里不让上,就为了888块钱把我卖给祝家做苦力?现在我不过是离个婚而已,再怎么害自己,也不会比你们更过分了!”
最后一句话,房秋实是吼出来的。
她有太多的不甘,太多的屈辱,没错,祝家不是个东西,可她娘家又算什么玩意儿?
卖女儿养儿子,女儿卖出去了还不算完,还要继续吸血!
比如她大姐,跟祝翠莲一样嫁给了一个短命鬼,也同样怀了孩子,可人家祝翠莲那是亲娘帮忙出主意找的冤大头,丧夫之后立马把祝翠莲接回娘家好生照顾着,后来坐月子更是当祖宗一样伺候。
可是她大姐呢?
为了榨干大姐的最后一点价值,她的父母硬是不肯大姐打胎,还把本就对大姐没死心的邻家哥哥赶跑了,逼迫大姐在婆家生下遗腹子,索要高额补偿金。
大姐也是命苦,怀的居然是龙凤胎,后来她那婆家只要了孙子没要孙女儿,原本两家谈好的补偿金也从五百削减到了三百。
大姐被卖了亲生儿子,又被婆家赶走,不得不带着女儿回了娘家。
可娘家早就没了她的田亩,也没了她的房间,为了能在娘家稍微住得顺心一点,她不得不带着嗷嗷待哺的奶娃娃,东借西求地凑了几百块钱,承包了生产队的田亩,种桑树,养蚕,卖蚕丝。
卖了蚕丝,钱的大头给娘家,自己留点零头,供母女俩开销,就这,娘家也只是给了她一间猪圈改建的小土房住着,每天吃的口粮也都规定得死死的,一两都不肯多。
这样的娘家,这样的父母,大姐受得了,她却受不了了。她没什么好留念的,不然也不可能离婚了却没有迁出户口。
她也知道,户口留在祝家一天,便多一天的隐患,可她没有办法,相比于她这对人性泯灭的父母,祝大山至少还要点面子,还会因为愧疚多少让着她点。
她只能赶紧赚钱,去申请宅基地,把户口迁出去。
吼完这句话,她直接甩开了赵芳的手,视线移开,趁着赵芳没回过神,赶紧走。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赵芳确实愣怔了好一会才猛然清醒,她站了起来,把房世元推进祝家院子里,随后转身便哼哧哼哧追赶房秋实去了。
偏偏房秋实拖着两麻袋书,根本走不快,不出两分钟就被撵上了。
衬衫后摆被拽住,房秋实不得不停下来,回头看着赵芳。
这就是生了她的亲娘,恶形恶状,像个泼妇!
像个吸血吸不完的恶鬼!
她厌恶地看着赵芳,仅存的一丝理智提醒着她,不要动手,不然的话,她会沦为跟她那个吸血鬼弟弟一样的畜生,她会看不起自己。
房冬果可以对着长辈动手动脚言语辱骂,那是房冬果自己修身不正,没有教养,可她房秋实,是地地道道的准大学生,半条腿都迈进大学门槛了,她是有原则有底线的文化人。
所以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的火气,只是沉默地看着赵芳。
赵芳从没有想过,那个小白兔一样白白净净乖巧懂事的三丫,居然嫁人一年之后性情大变。
要不是因为这样,她白天那会也不会抛开这边去追房世元,她一定会看紧了她家三丫,绝对不允许她和祝鸿来离婚!
现在,错误已经酿成,可她的户口还卡在祝家,那么这事就还有回转的余地。
农村人,户口在哪家在哪,通江村早就没了房秋实的地,她只能陷在碧水村,继续跟祝家纠缠!
想到这里,赵芳又有了底气,忽然冷下脸来:“不知廉耻的东西!亏你还是个大学生呢,你知不知道一个被婆家赶出门的农村女人有多丢人?你自己不要脸就算了,你让我和你爸今后怎么做人?你让你弟弟以后在通江村怎么做人?冬果儿命苦啊,大姐死了男人,二姐老死不相往来,就剩你这个当三姐的还算家庭圆满,结果你倒好,闷声不响把婚离了!难不成你也要跟你大姐一样回娘家当蛀虫?你好意思吗?你要脸吗?我劝你,还是醒醒脑子,回去跟你老公公说几句软话,低个头,我看他那个样子,是舍不得你走掉的。要不是看重你,人家当初也不肯花那么高的彩礼钱把你娶进门。你好歹给人家下个蛋再走啊,不然人家钱白花了?”
房秋实没法理解赵芳的脑回路,她不明白,她娘到底是怎么从她不知廉耻一路发散到让她回去给祝家生孩子的。
她和赵芳不是一路人,这辈子继续绑在一起做母女已经够离谱了,现在她嫁了人离了婚,早就是她嘴里“泼出去的水”,既然都泼出去了,那她就绝不会再被赵芳绑架,绝不会再做房家的血袋,让他们一大家子往死了吸!
她轻轻掰开了赵芳的手,视线里正好看到田甜推着一辆板车从祝大山家出来了,便耐心等了会。
还大发慈悲劝了赵芳一句:“正如你所说,我又没有给祝家下蛋,大山叔不是傻子,还会继续贴补你们吗?有时间跟我废话,不如回家好好想想你儿子的超生罚款怎么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