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着点头:“你好好干活,自然给你买。你有,吴□□有,欧小飞也有。我相信你们,你们肯定能干好。”
给年轻人钓上胡萝卜又打完鸡血,何谓可算是高兴地干活去了。
周秋萍接了卢振军的电话,也不敢耽误,赶紧往工厂去。
经过这几天的拉锯战,李工可算跟厂里谈好了,他承包四车间,承包时间为三年,车间里现有的生产线都归他们用。车间跟厂里承包定额利润,完成定额部分80%上交,20%留给车间;超额利润30%上交,30%用于扩大生产,40%则作为员工福利。
这话听上去绕口,简单点儿讲,就是每年他得上交80万给厂里。如果每年利润超过100万,那多出来的部分按30%继续上交。剩下的,随便你们自己怎么造,只要按时给工人发工资就行,否则人家肯定跟你造反。
李工看着周秋萍,下意识地搓手:“那个,周经理,你的100万什么时候到位?”
他之所以鼓足勇气接这个活,就是因为看中了那250台卡拉ok机的订单啊。有了这个,起码今年上交80万利润不成问题,工资也能发出去了。
周秋萍笑了笑,意味深长道:“放心,我不会半路撂挑子的,不是100万,是200万,200万投给你,从今天开始,咱们就要履行合同,这个车间出产的所有商品我都要分利润。一会儿你派财会跟我一块儿去银行吧,我还等着你这边赶紧开工呢。”
说起来,军工厂之所以这么痛快就同意将卡拉ok机的订单交给四车间做,也是看在卢部长的面子上。毕竟订单是周秋萍下的,如果惹毛了他们,人家不要这机器了,你还没开始正经生产呢,你能说什么?
再说卡拉ok机的确是李工一手操持着折腾起来的,现在他敢为工厂先,头个出来响应号召承包车间,就是从政治角度考虑,厂里也该支持他。
周秋萍都投钱了,当然不可能放过卡拉ok设备的利润。先前的机器是她掏钱请陈自强从南方买过来的,卡拉ok设备的原理和功能要求也是她提出来的。硬要算的话,这设备的生产她也是设计师之一。
在商言商,她都知道卡拉ok在今后10多年里会风靡一时,她都干到这一步了,当然得分一杯羹。
卢振军在旁边笑:“那行,今天就把合同正式签了,我给你们当个见证。”
双方探讨完细节,又对合同条款做了进一步细化和修改。
周秋萍拿起合同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没发现明显的漏洞,估摸着对方也不敢轻易摸老虎屁股,便抓起笔,关心了一句:“你的工人找的怎么样啦?”
“已经到位了。”李工自豪的很,还带着点儿小得意,“我这边还有位8级车工呢。”
周秋萍惊讶:“8级工,他怎么愿意过来的?”
李工笑呵呵的:“肯定是周经理你名声在外,人家知道你厉害,也想跟着你吃肉呢。”
周秋萍眼睛珠子一转,心中就已经隐约有了猜测,便把高帽子踢回头:“那也是因为李工你厉害,给厂里拎了这么多单子,大家都知道你能干。”
她猜呀,8级工是因为无所顾忌。他们的水平摆在这儿,放到哪个车间都是定海神针般的存在。四车间如果干不好,人家要转走,别的地方也得好好供着。人手上有技术呀。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搏一搏呢?试试看,如果能在四车间拿到高工资,那就当白得的外快呗。
想通这一点,8级工的选择倒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她抓着笔签上自己的大名,还摁了手印。
李工郑重其事地将合同收好,送领导和合作伙伴出门,到了门口时,迎头要进来的人下意识地往后退,避让在了角落里。
那人等到周秋萍和卢振军走了,还微微抬头。
李工刚好送人回来,笑着招呼他:“你干嘛呢?本来我还想给你介绍下呢。”
高进明尴尬地笑了笑,摇头道:“我有什么好介绍的?”
“哎,你可别妄自菲薄,你可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才挖到的高级工程师。这车间能不能转下去?就看你了。”
这话半真半假。
车间技术人员的确不多。比起工人,技术员们的想法更加多。愿意到被承包的四车间干活的人当真不多。
李工当时一想,这事儿不行啊。要有文有武,车间才玩的转。光他一个人撑着,他还得考虑出去跟人谈生意,车间没人盯着可不成。
他眼睛在厂里梭巡了一圈,没挑到合适的人,干脆目光放长远了,扩大范围,在脑海里寻找。
这一找,还真让他翻出了个人来。高进明呗,宁安县机械厂的那位工程师。
别以为因为他关键时刻倒水,主动举报,将厂里的蛀虫们一扫而空,他就是功臣。
错,大错特错。任何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人,除非直接将这天翻了,否则结局一定会很惨。因为任何集体都不欢迎叛徒。
况且在高价倒卖原材料,低价买入零部件组装拖拉机,然后再高价售出这件事中,机械厂的所有职工都谈不上无辜。
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触犯了所有人的利益,他在厂里能过好才怪。
上班时有人使绊子,下班后有人往他家门口扔脏东西,反正杀不死你也恶心死你。
好在他女儿已经上班,学校给老师安排了单身宿舍。他儿子上中专住校,等到毕业分配,同样不愁没地方呆。所以他一个人咬牙扛也能勉强扛下去。
这时候,李工找上门,邀请他去军工厂车间干活。开的工资是他以前的1.5倍。还告诉他不用辞职,办理停薪留职就好,如果以后觉得在四车间干的不痛快,再回厂里就是了。
高进明个性温吞,从来都不是有主见的人。李工劝了几句,他再想想自己这几个月受的气,晓得再熬下去没什么好结果,干脆咬咬牙一跺脚,交上了停薪留职的申请。
新的领导班子也不喜欢他,大概是认为一个人背叛了城里一次还会再背叛第二次。看他识相,领导大笔一挥,就让他办完手续走人了。
李工看到高进明吭哧吭哧的样子,突然间想到了周经理跟机械厂还闹过龃龉呢。
说起来,上一届领导班子之所以连根拔起,军功章上起码得有这位周经理一半的功劳。只是外人不知道内情而已。
他打着哈哈:“你不自在什么呀,周经理是咱们的老合作伙伴了,以后打交道的机会多着呢,以后我再给你们介绍。”
高进明在心中苦笑,可千万别了,他不想再尴尬。
想想当初自己还托表姐说媒呢,结果后来的事真是鸡飞狗跳,他连想都不愿意再想。
后来赵书记那一家倒了大霉,一家三口齐齐整整蹲大牢,就连他表姐也吃了瓜落,本来还是后勤主任呢,现在直接被发配去仓库,工资也降了两个级别。他表姐夫和侄子同样受了牵连,天天在家都没好脸给她。
高进明想起这些事,都觉得恍惚如上辈子。
李工倒是想起来一件传闻:“我听说那位赵书记的女婿也进去了?不是说离婚了吗,居然也没逃过。”
高进明苦笑:“哪有那么简单,上了贼船就甭想下了。他也是咎由自取。”
说起来,这事儿是桩大大的狗血。翁婿二人同睡小保姆,听上去跟港台三级录像片似的,却偏偏是两个干部干出来的事儿。
赵书记为了给自己留后,特地将女婿摘了出来,好指望对方帮忙照应他的小情人,给他生儿子。
结果小情人太争气了,不到7个月,居然就生了。
医院的大夫说6个来月大根本生不了,那叫流产,肯定保不住的。可小孩生下来,几个大夫和助产士一看,都觉得不对劲。那怎么可能是六个来月大的小孩呢?这绝对有八九个月大了。人家接生了那么多小孩,是早产还是足月,人家能看不出来吗?
大夫很谨慎,逼着询问产妇到底是什么时候怀孕的。小保姆被吓到了,生怕孩子没了她这辈子再没希望,于是支支吾吾说了真实的怀孕时间。
她怀孕的时候,还没去赵书记家当保姆呢。
这年代的人没啥隐私概念,你好端端的隐瞒怀孕时间,到底想干啥?医生护士私底下议论两句,那消息就传出去了。
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反正这话最后钻进了人在拘留所的赵书记的耳朵里。
赵书记傻了,然后暴跳如雷。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猜不到的?他被上门女婿跟小保姆合起来耍了呗。怒火中伤的赵书记索性破罐子破摔,干脆将女婿也拉下马。
都是一家人,谁屁股干不干净,哪个心里没数啊?
一个小保姆直接拉下了4个干部,也算是反腐功臣了。
整个宁安县,过年阶段最热闹的新闻就是这一桩。老百姓们听了都唏嘘感叹,干部到底是干部呀,真会玩。
李工听了也叹气:“这一家子闹的,真是没脸。算了算了,跟咱们没关系,赶紧上生产才是真的。钱一到位,咱们机器就开起来。”
高进明在心中苦笑,能跟他有什么关系,他还敢有关系吗?
前事往往,不过是镜花水月,皆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
人家早就不是和他一个世界的人了,或者从来就没跟他在一个世界里待过。?
第180章 男人的格局
这边卢振军也在和周秋萍说话。
他之所以特地跑一趟军工厂, 除了大面子上要支持中央的承包政策外,主要还是想问问周秋萍那个代工的事情怎么样了。
周秋萍笑道:“等你消息吧,曹总也要跟他们公司汇报, 上了会讨论之后才能做决定。他们在大陆做生意, 尤其小心。”
卢振军点头,直接放话:“你跟他们说, 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都好商量。咱们搞改革开放, 这点魄力还是有的。”
周秋萍赶紧答应:“我一定会把话带到,我估计到时候曹总人会从香港飞过来。”
卢振军不假思索:“那记得通知一声,我们一定做好接待工作。我亲自跟她谈。”
说完之后他又叹气,“这做买卖呀,可真是麻烦。东西做好了也不行,还要能卖出去。现在天天跟我哭穷, 有屁用啊, 我能怎么办?”
周秋萍只是笑, 并不接话。
卢振军诉了回苦,看她没开口的意思, 自己也不好继续唱独角戏, 只摆摆手道:“你过去跟他们办转账手续吧, 我先回去了,我那边还有一堆事。”
一下午的功夫,周秋萍就泡在银行了, 等到她把手续办完,骑着车回家时, 都感觉腿没力气。
她抬手看看时间, 懒得再做饭, 索性去食堂端了一锅豆浆粥, 又要了汤包.烧卖和烧饼,刚好够一家人吃。
走到楼下,她还没进楼洞呢,里面就冲出个气呼呼的人,差点儿撞翻了她一锅粥,吓得她赶紧往边上退,都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身影。
她正心惊肉跳,前面传来阿妈的骂声:“走路不长眼睛啊,横冲直撞的。”
没一会儿,阿妈气呼呼地带着两个孙女儿过来了,嘴里还抱怨着:“发神经,不晓得楼上发什么神经。”
周秋萍奇怪:“她家出事儿了吗?”
“哪个晓得啊?”周高氏没好气,拿钥匙开门,也不说女儿去食堂买饭的事,反正她自己都不耐烦烧,食堂的东西还便宜又好吃。
周秋萍跟在她身后进了屋,打水给两个姑娘洗手,准备吃饭。
隔壁的祝嫂子听到他们屋里的动静,隔着院子喊:“秋萍,过来接一下,我炸了春卷。”
周秋萍赶紧拿烧饼做回礼:“赶巧了,食堂刚出锅的,又酥又脆,你们家也尝尝吧。我可没你手巧,实在懒得自己做。”
祝嫂子笑道:“你是大忙人,哪能把功夫花在这种事情上,你的时间是用来挣大钱的。”
“听你这话说的,你的时间就不值钱了?对了,你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早?”
祝嫂子还没接话,楼上突然响起“砰”的一声,然后是叫骂:“要不是俺儿子,你还在山里种地呢?你伺候俺儿是应该的,你还要翻天了不成?”
周秋萍皱眉毛,压低声音问祝嫂子:“干啥呢,这是?他们家婆婆来了?”
祝嫂子满脸一言难尽,压低声音道:“甭提了,我就没见过这样的。”
楼上的陈嫂子跟她情况一样,都是随军家属,也都在军嫂服务队工作,就是修打口磁带。
这活儿挣钱,因为是计件工资,你干的越多挣的也越多。
谁跟钱有仇啊?大家都争分夺秒地干活。如果不是周秋萍之前强制定的休息时间,军嫂们能心甘情愿干通宵。
可就算有强制休息时间,众人也是尽可能多做些好多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