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可以摆上石桌石凳, 等到晚上乘凉,往这里一坐,不, 应该弄个躺椅或者竹床,到时候一躺, 挥舞着蒲扇, 多舒服啊。嗯, 做个架子, 撑起蚊帐,连蚊子咬都不怕了。井水里湃西瓜,拎出来切开吃一块,嘿,那滋味甭提了。
虽然香满集有冰箱有冷饮还有冰淇淋甜筒,但她还是喜欢吃井水湃过的西瓜。
卢潇潇东张西望,一叠声地抱怨何谓不够意思:“你买院子怎么不喊我一声。”
她有钱,她比何谓还有钱。因为同样录磁带走穴,她没单位,不用上交走穴挣到的钱。即便要交税,积少成多落在她手上的,可有好几万呢。
买下一座四合院,绰绰有余。
何谓莫名其妙:“你一大学生买什么房,住学校宿舍不就行了?”
卢潇潇毫不客气地怼回头:“你难道没宿舍吗?你为什么要自己买房?”
“我要搞创作,我不能打扰别人。”
“我就不搞创作了吗?说的好像只有你写歌一样。”
青青和星星快要飞上天了,从她俩踏进院子起,她们就东奔西跑,一间间屋子窜来窜去,美得能冒鼻涕泡。
天啦!好大,好多房子。
何谓看俩小姑娘看呆了的模样,美滋滋地炫耀:“怎么样?喜不喜欢这房子啊,我青青星星想不想住?”
小姐俩不约而同:“想!”
何谓开始嘚瑟:“来,说好听的,让干爸高兴高兴,就让我们青青星星住。”
星星不愧是人间小甜豆,不假思索:“干爸我爱你!”
青青也不甘示弱:“干爸最好了。”
何谓直接飞上天,开心地一人脸上吧唧一口,豪气万丈:“好,这就是我们青青星星公主的宫殿。”
卢潇潇直接撇过脸去没眼睛看。
周秋萍哭笑不得:“那麻烦您老人家先给宫殿装上抽水马桶和热水器,不然你打算怎么住?”
何谓精致的只有一张脸,生活是怎么粗糙怎么过,满不在乎道:“这不有厕所吗?洗澡,刚好有井水,直接冲冲就行。”
这么大一四合院,肯定有公厕的,不过是旱厕。
周秋萍赶紧喊停:“你可歇歇吧,熏不死你。夏天捏捏鼻子也就算了,大冬天的,你冒着雪出来上厕所?你真够不嫌折腾的。”
周高氏也深以为然:“得装抽水马桶,不然日子怎么过。”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一年多前,她还待在下河村的时候,还抽水马桶呢,不都是旱厕。那会儿也没觉得日子过不下去,现在再回头想,她就明白当初下放到他们村的知青为什么上个茅坑都要崩溃了。
换她她也崩溃。
何谓被两位女同志集体一说,跟着犹豫起来:“真要装啊?”
“装!”周高氏比女儿还积极,“你把抽水马桶一装,再来个电热水器,哎哟,保准你日子舒坦得很。你这单独的线路,又不怕扛不住。”
欧小飞反对:“电价高啊,我听说现在有太阳能热水器,我在杂志上看到了,深圳的华强医院、深铁大厦、妇儿医院还有海上世界,好多单位都装了太阳能热水器,效果可好了,还能节约用电。”
何谓被说得心动:“要不,我装太阳能的?”
卢潇潇摇头:“太阳能太阳能,那肯定得用太阳。要是没太阳的时候,你怎么烧水?”
这倒是事实,就江州的天气,一年起码有一半时间没太阳。
何谓又开始摇摆,作为一个随性的人,要是他想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的时候却没热水,那也很不爽。
让周秋萍说,最好的是燃气热水器,天然气,烧起来快,说用就能用,而且还比用电便宜。
可惜城市天然气管道还没开始大规模建设呢,想用天然气根本没戏。
吴康昨晚一直营业到凌晨三点,只囫囵打了会儿盹就过来给兄弟暖房,看他纠结的样子就嫌弃:“两个都买不就行了?你要钱不趁手,我先借你。下次你录歌我再还你。”
周秋萍笑道:“给你发奖金吧,之前庆功宴的时候急急忙忙的,我也没来得及说。磁带卖得好,音像公司的职工都发了奖金,你们也该有的。每卖出10万盒,奖励一千块,你已经卖了100万盒,就是1万块。”
何谓乐了:“嘿,那我除了热水器,还能再搬个冰箱过来啊。”
卢潇潇也眨巴着大眼睛,满心激动:“我,我呢?”
“一样的,都有。”周老板笑眯眯,“你两盘磁带加一起销量是70万盒,那就是七千块。后面《青春》和《红太阳》卖得好的话,也这么奖励。”
何谓惨叫,他太亏了,他没参与《青春》的录制,他只录了《红太阳》上的两首歌。那他岂不是白白错失了赚钱的好机会。
周秋萍哭笑不得:“你好好写歌,好好搞创作,照样可以拿奖金。对了,吴康,你也是啊。回头你们记得提醒我,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得了甜头的年轻人个个情商在线,瞬间就把彩虹屁吹上天,纷纷表示周经理青春正好,走出去说是高中生都有人信,绝对不老。
那语气之真诚,态度之热切,难怪他们生意都能做得好。
周秋萍笑着摇头,过去找在院子里比划的母亲:“阿妈,你干啥呢?”
周高氏皱眉,指着院里乱搭乱建的小屋:“把这拆了,在这里种两畦菜,到时候现从地里□□的,多新鲜。”
要说住城里有什么不好,头一件就是吃不上新鲜菜。食堂都是从蔬菜公司买菜,也不晓得摆了多少天了。军区又是个独立的社会,农民挑担子卖菜都进不来。况且现在人也滑头呢,不晓得他们的菜到底好还是不好。
说到底,吃进嘴的东西,自己种出来最放心。
周秋萍直摇头:“你看他们哪个是有心思打理菜地的人。”
因为四合院大,总共有十几间房,何谓自己肯定住不过来,所以他给朋友们都留了房,象征性的收点房租,主要怕一个人孤独。
但不管是欧小飞还是陈露亦或者吴康,他们是工资高奖金多,可同样的他们的时间基本都贡献给工作了。你拿人家几倍的收入,可不得付出几倍的心血。就算过来住了,估计大家也是往床上一摊,先睡为敬。
周高氏叹气:“要不是为着两个小东西上学,我都想住过来了,我来种菜。”
周秋萍挑眉毛:“哟,高老板,你生意不做了?”
服装生意也就算了,入夏之后,通过乌鲁木齐的老白还有供销社,清库存的速度比她们预估的还快,现在地主家也没余粮了。如果她们不打算再找其他服装厂出货,那这生意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但二手杂志的买卖才刚开始呢,现在难道撂下不管?那不是白糟蹋了好多心血。
老太太也回过神来,住在部队的房子里虽然比不上这边敞亮,可各种便利也是实打实的。只能说人生难以处处圆满,总要取舍。
她瞪眼睛:“谁不做?当然要做。明儿我就去找服装厂,好好的生意为什么不做?说实在的,这个被服厂做生意也不行,一点点危机意识都没有。这么大一个厂子,给人家香港老板代工就心满意足了,完全不考虑供销社是现成的销售渠道,就算后面卖的没前面好,那也可以细水长流地做下去嘛。算盘珠子,拨一下动一下。”
周秋萍哈哈大笑,直接竖起大拇指:“阿妈,你不愧是我亲妈。我这会做生意,肯定是遗传你。”
周高氏骄傲地挺起胸膛:“那必须的。”
母女俩笑成一团。
周秋萍目光梭巡四合院,轻声道:“我叫何谓帮我留意了,要还有差不多的院子,咱家也弄一套。到时候不天天住,逢年过节隔三差五住一趟也自在。”
周高氏摇头:“那不行,房子得住人,不然说坏就坏了。”
周秋萍安慰她:“隔三差五住两天也没问题。再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合适的房子呢。进去吧,太阳大了。”
因为何谓也才刚到手院子,各处都没收拾妥当,这暖房宴吃的就是火锅。
大夏天的吃火锅,纯粹属于以毒攻毒。
好在鱼是现杀的,鱼片放进锅里烫一烫,鲜嫩的能叫人吞掉舌头。蔬菜也是问进城卖菜的农民买的,绿莹莹的新鲜,汤锅一滚,吃进嘴里还是个鲜字。
在场的人就没人缺口吃的,大家闹腾一回,尽了暖房的热闹,就各自散开。
欧小飞和陈露各自回餐饮店,尽管她俩今天跟人换了班算休息,但礼拜天是店里生意最好的时候,她们还得回去盯着。
吴康昨晚歇得太晚,这会儿扛不住,直接霸占了何谓的床,呼呼大睡补眠。
何谓瞪眼也没用,索性往床上一躺,跟着睡午觉。
照理说最应该睡午觉的青青和星星却精力旺盛,压根没睡觉的意思。要不是惦记着回家跟小朋友玩,她俩还能继续赖在四合院里玩到天黑。
大家上公交车时,陈露突然间小声道:“那个,何谓买这房不会有事吧。先前这家儿子不是跑了嚒,会不会把房产给收了?”
只有经历过特殊年代的人才明白她这话的逻辑。被打倒的人房产收归公有,在之前是常态做法。
她这么一说,欧小飞和卢潇潇都紧张起来。
土改前,有人低价买到了地主抛售的良田,本以为占了大便宜,结果后来划分成分,直接倒了大霉。没享过地主的福,却没少受地主的罪。
周高氏直接摆手:“嗐,你们几个年纪轻轻的,咋胆子这么小呢?这有啥关系,一不犯法二不犯罪的,堂堂正正买房子,上哪都没人能说出半个不字。”
周秋萍也安慰她们:“别怕,没关系的,今时不同往日,改革肯定会进行下去,私人财产也肯定会得到保护。不偷不抢不贪污腐败,没什么好怕的。”
三个姑娘这才放下心来,开始兴致勃勃地讨论哪里有合适的房子买。借住在何谓这边自然便宜,但不是长久之计,人总要有个自己的窝,才踏实。
陈露憧憬未来:“等我买了房子,等我爸妈退休了,就让他们来江州住。”
在大城市待过,就晓得小地方有多不方便。只要解决了住房问题,那就什么都不愁了。
周秋萍笑道:“你们好好干,要是到时候挑中了合适的房子手上不方便,我借钱给你们买。”
卢潇潇也表态:“我也可以借的。”
结果俩姑娘集体怼她:“好好学习,别光想着挣钱。明年你就大学毕业了,别耽误了毕业分配。”
卢潇潇丧气:“分配啥呀,我看这架势,估计也会让我回老家去。”
要是没参加过校园歌手大赛,要是没出过磁带,随大流回老家,她也就认了。可现在,她想想都觉得害怕,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方式,她会活活憋死的。
周秋萍笑着安慰她:“别怕,到时候想留下就留下,接着出歌好了。”
卢潇潇一愣,是啊,她现在已经出过歌,磁带都卖出了好几十万盒,最近一直在走穴,她完全可以继续过这种生活啊。
那她焦虑什么?
嗯,因为没单位,不知道明天会怎样,所以害怕。
唉,先不管这些,好好挣钱,买了房子攒下钱存定期,大不了到时候存定期。
周秋萍现在也不能说大话,她自己同样不清楚和音像公司的合作能持续到什么时候。毕竟现在不允许民营涉及音像制品行业,她的行为严格来算其实属于打擦边球。
不过,既然现在都搞承包,大学公司的电脑部她能承包到手,后面想办法在音像公司发发力也不是绝对没希望。
摸着良心讲,录磁带真的好赚钱。
大家到了各自的站台下车挥手道别,周高氏急得很,一进家门就跟人打电话。那边是公用电话亭,喊人接电话的那几分钟里,她都恨不得钻到电话线里把人拽出来了。
好不容易那头人到位了,她就迫不及待:“侯老板啊,我问问你,上次你说有个服装厂被日本人退货了是不是真的啊?”
“可不是嘛,哎哟,也是我们自己人不争气。小日本鬼得很,故意让我们自己先打起来,要求多,价格还压得死低。我跟你讲,和哪个做生意都不要和日本鬼子做。太坏了。”
周高氏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到底哪个厂?我有个老姐妹准备盘店做服装生意。天这么热,也懒得去羊城进货了,看看这个厂怎么样,要是还可以,就批点先卖着。”
以前服装厂不跟小个体户打交道,嫌麻烦,尤其是生意红火的那几年,一门心思只做外贸单。但现在大家已经没许多讲究,能拿钱买货就行,蚊子再小都是肉。
周高氏挂了电话,周秋萍就调侃她:“阿妈,你可以啊,哪边认识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