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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藻宫咸鱼纪事 青藻宫咸鱼纪事 第104节

我松了口气。

嬷嬷需带我们走出皇城,一直到有车夫的长街上,我们三人被嬷嬷领着,走了一条较为偏僻的小路,这条小路并未铺石板,两边杂草丛生,显然并非人为铺就的路,而是走的人多了,被硬生生踩出来。

嬷嬷带我们走了许久,一直走到一个矮洞前,突然“诶”了一声,露出疑惑的表情。

嘉嫔道:“怎么了?”

嬷嬷慢慢弯腰,将头探出去,看了看,才直起身,迟疑片刻,摇摇头,道:“没什么,主子们接下来可要委屈一下了,我们得从这洞里钻出去。”

这洞说高不高,说小不小,若要钻出去,虽无需像钻狗洞一样四脚趴地,但至少要弯腰弓背,像那嬷嬷一样先将头探出洞中。

那嬷嬷率先出去了,接着是嘉嫔,嘉嫔一边钻,一边道:“你们看这只出一个头的姿势,像不像砍头前被压在虎头铡上?”

冯静仪踹了她一脚,将她踹了出去,道:“你能不能闭嘴!”

我和冯静仪利索地钻出矮洞,只见荒草萋萋中,一条小路蜿蜒至远方。

嬷嬷道:“主子们随我来,可千万别跟丢了。”

这条路常有水坑,并不好走,但每一个水坑中都有一块大石头,倒也勉强可行,我们走的艰难,却是难掩雀跃。

不知走了多久,我们转了个弯,只见一条狭窄的巷子,巷子口有几个太监蹲在那里,看见我们,起身道:“哟,这位嬷嬷,可带了买路费来?”

“带了带了,”嬷嬷掏出一锭银子递过去,“公公收好。”

一个年长的太监接过去,掂了掂,便让出了路,道:“去吧,去吧,天黑之前可得记得回来啊。”

嬷嬷笑道:“公公就放心吧,咱们宫里当差的,哪个不是有名有姓、有户有籍的清白人,如何敢做那没家的下三滥?”

公公道:“理是这么个理儿,只是咱们也总得交代一句,您说是不是?这几个姑娘和姑姑瞧着还挺壮实,是吃胖了还是穿多了?”

我们按照嬷嬷的吩咐,将包裹藏在了衣服下面,嬷嬷道:“年边儿宫里头油水多,可不就得养出膘儿来嘛,当奴才的人,谁会不怕冷?怎么能不多穿些呢?”

公公道:“是啊,饭难吃,钱难挣,咱们站在这风口里,收你们一锭银子,万一染了风寒,十锭银子都不一定能保下命来呢——姑娘姑姑们,去吧。”

嬷嬷转头对我们道:“你们都出去吧,沿着这巷子一直走,走到头儿,就到街上了。”

我们顺着巷子往前走,果然很快就听见人声,走过最后一个转角,便是一片宽阔的大街,有驴车停在街道两边,嘉嫔付了钱,带我们上了一辆车,道:“去大福客栈。”

“好嘞!”车夫喜笑颜开地收了钱,扬鞭赶起车来。

我们在来福客栈包了个半日间,换好衣裳,等外面响起新皇回宫的锣鼓声,我们才火速赶往城门口,乘车出城。

假身份是嘉嫔办好的,我则拿着上次去契丹寻三皇子时皇上给我的通行令,冯静仪在人群中发现了上次载我们的车夫,他显然已经不认得我们了,但此人上回的表现还算靠谱,我们便上了他的车。

“三位姑娘,你们去哪儿?”

我们三人都梳着姑娘头,佯装是大龄未嫁的女商人,嘉嫔道:“去邻京县。”

我们在邻京县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去往镖局,点了镖师护送我们前往西京郡的百花城。

这是嘉嫔要求的。

西京郡有一百花城,城中气候温暖,常有百花盛开,又距离京城较近,京城大半的奇花异卉都是由百花城培植运送的,百花城百姓皆以卖花为生,有几大花商,珍贵花卉无数,每到春天,便会有一斗花盛会,斗花持续三天,据传,斗花盛会后,百花城的香气能飘到十几里外的村庄,香气十余天不散。

“你们看,这就是旅心画师画的百花盛会。”嘉嫔果真是被旅心画师迷的神魂颠倒,连溜出宫都不忘带上旅心画师的精品画作合集,“这是百花城的花市,在京城要卖到一百两的花,在花市可能只要五十两就能淘到。”

冯静仪含了块蜜饯,道:“那你准备买吗?”

“不准备。”

“为什么?”

“我的钱不多了,”嘉嫔道,“我们还要去很多地方,钱要花在刀刃上。”

能从嘉嫔嘴里听到这句话,可真是不容易。

乘马车沿官道行了整整四日,我们在第五天中午到达百花城。

我们来的巧,到达百花城时,正好是斗花盛会的第一天,嘉嫔请各位镖师在酒楼吃了饭,结了客镖的钱,得到了镖师关于出门在外衣食住行的指点,便与他们告别,住进了百花城的客栈内。

斗花盛会前后,百花城外客众多,鱼龙混杂,客栈价格也水涨船高,一为省钱,二为安全,我们定了大的雅间,三人同住。

客栈提供的茶是花茶,点心也是各色鲜花饼,极富百花城特色。

嘉嫔道:“斗花盛会第一天,尽是些俗物,我们明天再去看吧。”

看得出来,嘉嫔为这场游历做了不少功课,既然已经有人安排好了,我和冯静仪自然没有意见。

第二日的斗花盛会,我们三人挤在人群中,看花商们捧出一盆盆压箱底的奇花。

其实这些花在宫中也有,甚至被花房照料的更精细,但看民间的花儿争奇斗艳,总感觉比宫里的花要更好看些。

我们昂了大半天的头,早已脖颈酸痛,但依然兴奋不已,回到客栈,我和冯静仪泡了个热水澡,嘉嫔则开始挥笔作画。

沐浴更衣后,我躺在床上,浑身放松地眯了一会儿,才感到腹中饥饿,正准备唤店小二送些吃食来,却突然听见敲门声。

天已经暗了,这敲门声来的古怪,我心里一跳,转头看见冯静仪和嘉嫔也挣扎着起身了。

这敲门声三下一次,每敲三下都会停顿片刻,不轻不重,不疾不徐,既诡异又有些彬彬有礼的感觉。

我和嘉嫔都没敢说话,沉默片刻,冯静仪率先出声道:“来者何人?”

外面传来一个带着百花城本地口音的声音。

“本店免费赠送茶水点心,有鲜花饼,花茶,还有用花瓣、花蜜和一些小果子做成的蜜饯儿,不知客官可需要?”

我们顿时松了口气,我下床开了门,门口果然是一个捧着吃食的店小二。

我让开身子,让店小二进屋,店小二将装食物的托盘放下,看了看书桌上的笔墨,突然道:“客官,您可还需要几盏更亮些的灯吗?”

嘉嫔道:“需是需要,不过,加灯要加钱吗?”

店小二笑道:“不用的,您放心,每年斗花的时候都有很多像您这样的人住店,画个画儿,写写字,咱们便会提供灯火,您这是上房,可以用上咱们店里最贵最好的灯。”

嘉嫔道:“行,那就送来吧。”

店小二转身出了房门,片刻后,带着一个矮个子男人,两人竟搬了三盏琉璃灯来。

第139章 游玩

我震惊了,下意识看向冯静仪,见她也露出了意外的表情,嘉嫔道:“琉璃灯?”

店小二道:“这位客官真识货,这正是本店的上品琉璃灯呢,整个百花城只有咱们客栈能拿的出三盏。”

嘉嫔上前摸了摸其中一处,我定睛一看,见上面有一点瑕疵,似是被撞击过。

店小二的笑容便有些勉强了。

“呵呵,呵呵,这位客官眼神儿真好,真好,我们老板的小儿子之前不小心碰倒了这盏灯,就留了这么一点痕迹,我们老板当时就把他小儿子倒吊起来打了一顿,这么多年了,只有您发现了,客官真是好眼力。”

嘉嫔毕竟多年作画,又从小见惯了好东西,眼力自然比常人要好一些,冯静仪上前跟店小二打了几句哈哈,很快便关上了房门。

我们围坐在那几盏琉璃灯旁,嘉嫔道:“放心吧,是下等琉璃,跟宫里的没法比。”

我大大地松了口气。

斗花盛会的最后一天,入围的皆是难得的奇花,有些甚至在皇宫中都不多见,且今日将有礼部官员前来观赛,前十甲者,不但声誉大大提高,其花卉也将被运送至京城,由宫中花房挑选三样,其余的则会被拍卖出天价。

祖父曾告诉过我,花草树木皆有灵,无高低贵贱之分,因此我对斗花结果并不感兴趣,只在有十分奇异的花朵或是技艺高绝的花匠出场时,才会欢呼几句捧个场。

譬如那大缸中的金莲花,与碧绿的荷叶相得映彰,恰如黄金翡翠浮于水面,那绿梅,不仅淡雅清香,还馥郁芬芳,最奇的是百花城一大豪族呈上的牡丹,一盆四朵,魏紫、姚黄、豆绿、赵粉四色齐放,据说是那豪族族长的嫡长子养出来的。

养花耗费人力物力,尤其有些花朵,需要特定的温度,就得在温室或冰库中培育,前十甲的花大多是豪族富商培植的,只有两株是平民养出来的,我尤其喜欢一个平民女子养的紫蔷薇,虽然她没入前十,我还是投了一两银子给她。

斗花盛会结束,我们在百花城停留了近十天,嘉嫔买了些用花汁做的颜料,很快便寻了镖局,预计前往白头山游玩。

白头山是西京郡内最高的山,因山顶有终年不化的白雪,得名白头山,正是因为有白头山的存在,挡了大半寒流,百花城才总比别处温暖些。

嘉嫔是奔着游山玩水去的,因此一路走走停停,常在沿途县城内留宿游玩,因她雇镖师是包食宿的,所以镖师也由着她玩。

白头山距离百花城不远,若快马加鞭,只需一两日便可到达,但嘉嫔硬是把这一两日的路程走成了十几天,中途还绕弯去了另一个县挤庙会。

庙会中居然也有画纱灯游戏,我看着那盏盏小灯,与嘉嫔各买了二十个弹珠,却一个宝物也没赢到,游戏体验极差,跟和三皇子一起玩的时候完全没法比,我们很快就意兴阑珊了。

看见画纱灯,我就想起当时三皇子给冯静仪赢的白兔瓷,道:“清芳,上次那个白兔瓷你带出来了吗?”

“白兔瓷?”冯静仪竟已经忘记了,“什么白兔瓷?”

我沉默片刻,道:“就是上次在泉州城里,三皇子玩画纱灯赢了三个宝物,你拿的那个白兔瓷,你带出来了吗?”

冯静仪吃着糖葫芦,含糊不清道:“没啊,谁带那玩意儿啊,又不值钱,白占位置。”

“我还是不太爱吃甜的。”

冯静仪咽了糖葫芦,递给嘉嫔,转而拿起烤串,一边道:“我记得三皇子是送了你一根银钗,你带出来了吗?”

我摸了摸发间振颤的银蝴蝶,条件反射道:“没有,又不值钱。”

嘉嫔道:“枸枸,你不吃吗?我觉得这个面人不错,我还是第一次吃咸的面人呢。”

冯静仪道:“枸枸爱吃甜的——枸枸,你尝尝这烤红薯。”

我接过来咬了一口,道:“好吃,好甜。”

此后几天里,我再没有戴过那银蝴蝶钗子。

我们到达白头山脚下的白头县时,已经是仲春时节了,镖师随我们吃喝玩乐十几日,得了工钱还得了小费,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主动提出帮我们安顿下来,嘉嫔欣然接受,镖师便把我们安顿在白头县一个与镖师相熟的平民家中。

所谓靠山吃山,这平民便名唤谢大山,平日里靠在白头山打猎采药为生,久而久之,对白头山极其熟悉,便也会接些做向导的营生。

我们欲上山游玩,谢大山说二月份正是雨水最多的时候,白头山容易出事,建议我们不要上山,我们只好作罢。

“看来我们来的不巧。”嘉嫔道。

我们在谢大山家中住了几日,最后索性在附近租了个小四合院,在白头县停留了几十日,在这期间,嘉嫔又把白头县附近一圈村镇都游遍了。

暮春时节,天气晴朗,春暖花开,鸟语花香,正是上山踏青的好时候。

我们如谢大山所说,买了许多衣物,并各种登山用物,带足了碎银子,于官府处登记后,在谢大山的带领下进入白头山。

若只是去白头山踏青,原本不需要带这么多东西,但嘉嫔想登顶,而且是边玩边上山,没一两个月下不来,就需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前几天,山路还算平缓,且山上有官府修建的石道,我们雇了驴车,行的还算顺利,我们三人采了一大把野花,用红绳扎着,摆在驴车边上。

越往上走,凉意便越重,风景也略有不同,我们慢慢地走了不到十天,山上便下雨了,所幸谢大山经验丰富,早早看出来山里要下雨,带着我们住进了山上的房子里。

这些房子是白头县的猎户和采药人一起出钱建起来的,主要是为了给进山的人提供一个庇护之所,之后周然与二公主游历至此,在白头山作诗一首,其笔墨留在了白头山上的房子里,当地官府立刻在白头山修了石道,又翻新了山上的建筑,增派了几个守山人进山,很快,白头山便成了一处文人骚客附庸风雅的好地方。

这些房子前面有一片竹林,风声飒飒,满目翠色,此时正好有竹笋出土,后边还有一片菜地,种着些韭菜红薯之类好养活的菜,可供进山的人应急取用。

白头山不负盛名,这考虑的也太周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