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开!我们店里没有你要找的东西!”
几名伙计嘴里骂个不停:“日日都来,影响我们做生意你赔得起吗!”
“你们分明偷梁换柱,用劣品换了我那颗明珠,怎能不认!”
“你们一日不认,我便来一日!”
崔言修脸色涨红,急道。
“那是救命用的,是我崔家的传家宝,你们得还给我。”
其中一个高个儿伙计已经被他说烦了,黑着脸道:“让你滚就滚!你个穷酸的外乡人,还想讹上我们店不成?”
“你们怎可……”
“老子没工夫跟你废话!”
高个儿伙计狠狠将他推搡在地,觉得不解气,又凶神恶煞地抬脚想踢他。
但还未动作,他便被人重踢在地。
剧痛之后,他气急败坏地爬起身,吼道:“谁这么不长眼!”
看清站在几名护卫之后的江殊澜时,他放低声音:“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您是哪家贵小姐……”
眼前的人衣着首饰均非凡品,他不敢贸然冲撞。
隆宝堂里忽然跑出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跪拜道:“草民不知殿下驾到,下面的人有所怠慢,求殿下恕罪。”
他是隆宝堂的老板,前几日刚见过这位公主在城门口与临将军一起离开。
虽然都说这位公主如今身份尴尬,但也不是他能得罪的。
几名伙计也立马跪下,陆续求饶。
“殿下恕罪……”
“殿下恕罪!”
邢愈扶起崔言修,确认他并未受伤后朝江殊澜摇了摇头。
江殊澜的目光从接连跪下的几人之间掠过,淡声道:“看来已少有人认得本宫了。”
“草民……”
“他所说的明珠,怎么回事?”江殊澜打断他那些说辞。
老板忙道:“此事只是误会,其实……”
“本宫要听实话。”江殊澜漠然道。
老板心里一顿,朝旁边的伙计使了个颜色,很快改口:“回禀殿下,是手下的人弄错了,小店已经准备好珠子,正等着这位公子回来拿。”
立马便有机灵的伙计跑进店里拿了包东西出来。
“是无意弄错还是有意昧下,你若查不清楚,便让官府或是本宫的人来查。”
崔言修接过东西,打开看过之后却只拿出其中一颗玉色明珠,“这个是我的,其他的不是。”
店老板脸上堆着笑,殷勤道:“其他的是给公子赔礼道歉。”
“不必了。”崔言修把剩余的东西还给他。
“殿下,您看这……”
“不用费这些心思。”
江殊澜不愿再听老板绕圈子,见崔言修拿回他的东西后,便准备离开。
崔言修连忙出声问道:“不知殿下是?”
叶嬷嬷提醒他:“殿下是唯阳公主。”
崔言修双膝跪地,俯首为礼,诚恳道:“多谢公主殿下。”
“不必言谢,”江殊澜朝他抬了抬手,“京都不比别处,仅读懂世间书籍还不足以为民谋事,读懂人心也很重要。”
“多谢殿下指点。”
江殊澜示意叶嬷嬷给了崔言修一些银子。
“不必拒绝,先拿去救急,待你手头宽裕了再还本宫就是,传家宝还是好好收着吧。”
“谢殿下救命之恩!”崔言修重重地叩首道。
胞弟卧病在床等着吃药,几日下来,焦头烂额的他已经顾不上文人气节。
事情做完,江殊澜便立即往将军府去。
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也不知道临清筠会不会等她一起。
无人注意处,临清筠把方才那一幕看在了眼里。
原是因为这个书生,她才说今日会晚些去将军府。
临清筠长睫垂敛,沉郁的眼神一直缀在书生身后,周身的温润感悉数褪去。
第十五章
临清筠记得江殊澜曾救下过另一名书生。
那名书生在进京赶考的路上被人抢走了行李,一路风餐露宿,到京都城外时恰逢大雪,染了风寒烧得昏迷也无人发现。
那日江殊澜从南山寺赏完梅回宫。路上积雪太厚马车难行,留下一些侍卫铲雪清路后,她和剩下的人暂时到附近一处已经荒废的庙里等待。
手下来报,说在雪地里发现了个昏迷的人。见还剩一口气,江殊澜便吩咐随行的太医把他救了回来。
问清他的处境,江殊澜让当时的贴身侍女荷雪给了他一些银钱,足够让他在京都活到殿试之后。若最终并未考中,回家的路费也够了。
书生成了那年的状元,也是后来先帝为江殊澜选的驸马,范明真。
江殊澜心思柔软善良,临清筠知道她从小到大助过很多人,范明真不是第一个,今日的崔姓书生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再往前些的很多人或事,她自己或许已经不记得了,但临清筠一一记在心里。
其中便包括临清筠与她初识那日,只有八岁的江殊澜曾朝他伸出小手。
临清筠嫉妒这些能被她记住的人。
他也难以克制地希望,无论如今还是以后,她盈满爱和依恋的目光只会落在他一人身上。
就像她提着妍艳盛开的玫瑰接他回城时那样。
回府之前,临清筠淡漠地瞥了一眼隆宝堂门口——
范明真方才看江殊澜的眼神,他很不喜欢。
隆宝堂内。
范明真神色晦暗地注视着江殊澜离开的方向。
江柔的寝殿被人闯入破坏后,无论她换到哪儿住,夜半时分都有蛇鼠落于她的床榻之上。
她一口咬定是江殊澜指使人做的,但公主府上下一直查不出证据来。没过几日,江柔便烦躁不已,寝食难安。
听说起因是一支发簪,范明真今日来隆宝堂是想买支珠钗哄江柔开心,却目睹了江殊澜为那个书生解围。
那日在公主府前被江殊澜命人堆作雪人取乐时,范明真以为当初那个温软善良的公主已变得刻薄不仁。
但他方才分明看见,江殊澜仍愿助陷于困境中的人,仍对旁人的不易与困苦保有悲悯之心,一如几年前救下在雪中奄奄一息的他。
原来江殊澜并没改变,只是那些心软和善良,不再对他。
近日京都中关于江殊澜和临清筠的各种议论纷繁不止。
他听人绘声绘色地描述过那日江殊澜是如何给临清筠送花表意,他们又如何同乘一马离开。
而方才江殊澜离开时,范明真也听清她身边的嬷嬷吩咐车夫去将军府。
他们不可能在几日之内便亲近至此。
但临清筠出征已三年未回京,以往他和江殊澜在明面上也并无任何来往。
即便是还有婚约时,江殊澜也从未去过范府,见到他时也从无什么欣喜或娇羞之感。
莫非在他悔婚之前,江殊澜与临清筠便……
原来不是他不想要那婚约,是她早已背叛了他。
范明真紧攥着手中的珠钗,尖端划破手心刺进血肉,鲜红的血无声滴落。
“范大人!您这是怎么了?”老板关切的声音突然响起,“怎的受伤了?要不要紧?
眼前的范大人可是云月公主的心上人,京都无人不知。他买的珠钗定是送予云月公主的。
无权无势的唯阳公主已是他这种商人不能得罪的,云月公主比太子还受皇上喜爱,她心悦之人自然也不能怠慢了。
范明真回过神来,脸上下意识浮现亲和儒雅的微笑:“无妨,只是不慎划破了,多谢您关怀。”
“劳烦您帮我把这支珠钗擦净包起来,同一样式的耳环也一起吧。”
“好嘞!”
和范大人这种性子温和又好说话的客人做生意,老板自然欢喜。
只是他隐约记得,范大人似乎已经买过一套这个样式的发簪和耳饰了,不知是遗失了还是有所损坏,才又来买套一模一样的。
*
清风拂云,艳阳高照。
江殊澜甫一下马车,便见临清筠正立于将军府门口,看着她在的方向。
他今日穿着一袭浅蓝色织锦长衣,融融的日光落在身上,为他温文的气质泊了层暖光。
只是那副墨色面具终究遮挡了她熟悉的面容。
她得想办法让他摘了它,起码和她待在一起时别戴面具了。
“将军在等我吗?”江殊澜提着裙子快步走近,笑盈盈地问。
临清筠微微颔首,“末将猜殿下来时或许还未用午膳,便在门口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