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去,早些登记完便能早些过来。”
这些读书人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江殊澜见多了像范明真和江黎那样虚伪的人,也隐约有些担心。
从书本中抬起头,在复杂的京都或官场走上几年,不知还有多少人能像此时这般性子简单。
江殊澜希望有朝一日,大启的官场不会再是吃人的地方。
重新回到茶楼后,江殊澜和临清筠没再去二楼雅间,而是和其他书生一样在一楼落座。
他们两人与纪怀光、尚辰一桌,其余书生都尽可能近地选了位置坐下。茶楼空出来的位置很快便被坐满了。
店小二已经把江殊澜让人定好的茶水与点心端了上来,但书生们都正襟危坐,谁都没有先动作。
这回不等江殊澜说什么,纪怀光先受不了了,无奈道:
“明明就饿了,你们怎么不吃呢?”
这些书生一个比一个消瘦,不少人的眼神都不自觉地往那些精致的茶点看去,又欲盖弥彰地移开目光,看向别处。
“是公主和将军让你们进来的,你们还怕自己吃了会被掌柜扣下抵账不成?”
学子们面面相觑,仍无一人碰那些茶点。
江殊澜无声叹了口气,先端起茶杯浅抿了一口,才说:“本宫已经先喝过了,你们不必顾忌,想吃便吃。”
“等你们吃得差不多了,本宫才让临将军开口。”
说着,江殊澜还在桌下轻轻牵了牵临清筠的手。
她不会再忽略他了。
闻言,早已饥肠辘辘的学子们才终于开始吃那些茶点。
不少人为了省钱都强忍着一日只用一餐,更有甚者两日才用一餐。
方才登记时他们听那个嬷嬷说可以去客栈先吃点东西,但又实在想听听临将军和公主有关那篇策论的观点,便都强忍着没有立即进客栈,而是跟着来了茶楼这边。
这会儿得了殿下的允许,他们才稍放下心来。
出身虽不高,但这些学子没有因为腹中饥饿而在人前失礼,一举一动都妥帖恰当。
常待在军中,闲散惯了的纪怀光看着他们这样,忍不住问身边的尚辰:
“你们读书人都这样吗?”
尚辰有些无奈道:“表哥,你是不是对我们读书人有偏见?”
“确实是,”纪怀光直言道,“我觉得你们老了都会变成我爹那样的老古板。”
尚辰:……
江殊澜悄声问临清筠:“要与这么多学子讨论学问,临大将军会不会有点紧张?”
“不会。”临清筠回握住江殊澜的手。
“看来已经胸有成竹了?”
“澜澜似乎很期待?”临清筠反问。
“的确很期待,所以你可得认真些,别输给他们。”
江殊澜用指尖轻轻挠了挠临清筠的掌心,“听人说,男子认真时的模样看着会更让人心动。我想看看这话是真是假。”
“谁与你说的这话?”临清筠不动声色地问。
江殊澜身边的嬷嬷和护卫都不像是会与她说起这种话的人。
江殊澜神色微顿,没想到他会抓住这个点问自己。
这话……前世是纪怀光说的。
也只有他才敢在江殊澜面前说起这种话,还撺掇她去找临清筠试试。
前世时江殊澜经常看临清筠专注地练字、作画,或是为她读那些百听不厌的游记。
的确很让人心动。
但江殊澜的确还未见过他在人前认真做什么事时的模样,无论是文还是武。
因为前世自初遇起,临清筠的所有事情都围绕着江殊澜,再无其他。
所以江殊澜才会提议让临清筠与尚辰聊一聊那篇有争议的策论。她想补上前世没见过的,临清筠的其他模样。
但临清筠忽然问起,江殊澜只能含糊地说:“忘了,或许是我以前的侍女吧。”
临清筠又问:“澜澜接我回城那日时说,有人曾告诉你,接心悦之人回家时要有花。”
“也是侍女说的吗?”
见他突然提起这件事,江殊澜微怔了一瞬,随即顺着自己的心意答他:
“若我说是你上辈子告诉我的,你会相信吗?”
前世,这句话的确是临清筠告诉她的。
那时他们刚离开林老先生的竹院,搬去那座属于他们的山中小院住。
小院内的一切都是临清筠布置的,而把江殊澜接到那座院子后,临清筠带她去看了满园他亲手种下的玫瑰。
他拥着病中的江殊澜,眉目温柔地对她说:
“接心悦之人回家时应该准备她喜欢的花,只是不知道这些够不够?”
江殊澜无声在他怀里倚了很久,才柔声道:
“够了。”
翌日,他们便在那些妍丽的花旁边,结为了夫妻。
作者有话说:
澜澜:一个不那么直接的直球,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小作者看了看细纲:小临想起前世倒计时?
感谢为澜澜和小临
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樱花草莓拿铁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取名字真是件让人头痛 1瓶;
第六十一章
早在江殊澜让茶楼的书生们都安心用茶点时, 尚辰便去找最初与他讨论文章的那人了。
而眼见这里只剩三个人时,纪怀光不需要看临清筠的眼神,便紧跟着主动离开了自己的位置, 去门外没事找事了。
听江殊澜说起“上辈子”这几个字,临清筠心里猛地抽痛了一瞬。
他下意识问江殊澜:“上辈子,我也在你身边吗?”
听他这么问,江殊澜眸中倏忽聚起了热意, 让她几乎忍不住落下泪来。
但她很快便定了定神,止住了将落未落的眼泪, 尽量语气轻松道:
“自然是在的。”
“不管是哪一辈子, 我们肯定都在彼此身边。”
无论是充满遗憾的前世,还是让江殊澜有机会将那些遗憾一一弥补完整的今生, 他们都在彼此身旁一起走过。
有什么轻轻拨动了临清筠的心, 他微微颔首,认真回应江殊澜之前的问题:
“我信。”
江殊澜说那句话是临清筠上辈子告诉她的,他信。
无论她说什么,临清筠都会深信不疑。
一直如此。
江殊澜心间忽然酸涩不已。
前世种种, 如今只有她一人记得。
失而复得与久别重逢的幸福, 也只有她一人能感知到。
但她状似无意地说起离奇的上辈子时,一无所知的临清筠仍会选择相信她。
就好像, 无论世事变迁的准则是什么,无论为世人所熟知的常理是什么, 临清筠都丝毫不在意。
他唯一笃信的,只有她。
临清筠察觉江殊澜原本放松的情绪似乎添了些稍显沉重的底色。
他未来得及深想方才的对话,只温声问道:
“觉得不开心了吗?”
临清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答案并非是她想要的, 所以她才会忽然变得有些低落。
江殊澜暗自深呼吸了一个来回, 旋即唇角微弯地看着他, 语气轻快道:
“没有,只是忽然觉得这样很好。”
“眼前的日子好得几乎都有些不真实了。”
能日日与临清筠待在一起,不管去哪儿都陪在彼此身边,能做这些她前世有心却无力完成的事,和他一起把一个个设想变成现实。
这样的日子,真的很好。
望着江殊澜眼角眉梢带着笑意的弧度,临清筠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没再多问。
临清筠越来越意识到,有时他似乎会错失某些关键之处。
他不知道江殊澜为何会忽然在低落与满足之间转换。
但临清筠知道,自己会一点点触及江殊澜最深处的真实。
那里有她还未朝他完全敞开的秘密,也有她最完整的爱意与信任。
他会一一据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