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一直刮西南风,到了白天,辽沈平原上风沙弥漫,叫人睁不开眼,天时在此,攻城于我军不利…”
“是啊!”
扈尔汉点头,接着说道:
“明军偏局东南,我军出阵西南,顶风攻城,八旗的勇士们都被风沙迷了眼睛,战力大大减少,攻城的损伤定然更重!”
“那就过个十天半月,等这阵子风势过去再一鼓做气攻城啊,明人都是土鸡瓦狗,不足为虑!”
阿敏不以为然,说道。
“你是蠢猪么?阿敏。”
听了这话,黄台吉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
“等个十天半月,西南风也不一定消除,可能变得更大,何况福余卫那边等得了十天半月么?”
“万一明军援军从西北而来,即便野战,我军也是不利!”
“不行、不行…”
努尔哈赤蹲在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比划起辽沈平原的战略图,一边道:“眼下明军气势正盛,天时又于我军不利,不能再强攻了…”
“的确不能。”
范文程在一旁若有所思,他一说话,众贝勒赶紧将目光看向了他,期待他能说出一个让努尔哈赤也信服的办法来。
谈论谋略,他们实在是烦这个。
至于这个谋略能否奏效,这不是他们关注的点,他们只是想尽快取出打仗,没有人觉得自己会打不赢明军。
什么狗屁的谋略,都不如自己拳头硬好用。
众人坐定后,范文程灵机一动,问道:“汗王,诸位贝勒,你们可曾听说过诸葛亮借东风的典故吗?”
阿敏来兴趣了,忙道:
“听过!怎么没听过,我最爱看三国了,汉人中居然能出这样神机妙算的活神仙!”
范文程嗯了一声,道:
“天有不测风云,可风云也要从季,眼下是五月初,在我看来,诸葛亮不过也是常人。”
“他能借到东风,只是谙熟‘冬阳一至生’的道理罢了,不足为奇。”
努尔哈赤听出来了,这位范先生,是又有了计策,他抚掌笑道:“大金能有先生,不亚于刘玄德请到诸葛亮啊!”
“先生大才!”
他都这样说,众贝勒也都只好附和,其实对这所谓的什么战略,都不是很感兴趣。
他们关心的,只是烧杀抢掠而已。
第三百五十九章:移师南下
“诸葛亮并非是什么仙人,二贝勒,他和你一样,一个鼻子俩眼睛,只不过是略懂些天文地理罢了!”
范文程冲阿敏抚须笑道。
阿敏听了,心中顿时对诸葛亮没了那么大的崇拜,哈哈笑道:“这样说来,诸葛亮和咱们一样,俗人一个?”
范文程故作清高,等了一小会儿,方才嗟然回道:
“卧龙能耐再强,遇不到明主,也是难成大业,秀才我此生得遇明主,定能辅佐大汗,开创一番伟业!”
说来说去,还是说到了努尔哈赤的头上。
他乐得哈哈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线,道:
“范先生就不要卖关子了,我们这些都是穷山里走出来的粗人,没什么文墨,战略上的事情,还要倚靠先生。”
范文程此前在明朝,不过是个秀才,屡次进考而不中,听努尔哈赤这话,使他的内心得到极大满足。
“诸葛亮借东风,在我看来不足为奇,他不过是判断出风向而已,这对我来说,只是小儿科罢了。”
阿敏对范文程一向不怎么看得起,只是碍于努尔哈赤对这老小子极为尊敬,这才一直耐着性子没骂人。
他又听见范文程自闭诸葛武侯,也是哈哈笑道:
“和范秀才比起来,那诸葛亮算什么!”
阿敏惯称的“秀才”二字,深深刺痛了范文程的内心,让他想起自己在大明朝廷的怀才不遇。
这时,黄台吉上前捂住了阿敏的嘴,道:
“你让范先生说完计策再夸呀!”
阿敏憋了一口气,看了黄台吉一眼,生着闷气,然后长吁一声,急不可耐地问:
“范秀才,你就说说,你要怎么借东风吧!”
话音落地,努尔哈赤也侧目过来,吩咐道:
“叫个尼堪来,给范先生倒一碗酒!”
努尔哈赤看着范文程将酒喝到肚子里,近两日比较郁闷的他,恨不能一碗酒下去,能给后金灌出一肚子的锦囊妙计。
范文程也知道,想要和这些粗鄙的关外蛮子们混到一起,就得入乡随俗,仰头喝罢,不慌不忙地把碗递给那名被抢掠来的貌美尼堪。
他仔细瞧了几眼这个尼堪的身段,方才问道:
“二贝勒,今日刮的什么风?”
阿敏不屑一顾。
“西南风啊!你当我傻子不成?”
“刮多久了?”
“三天。你倒是说说你怎么接风啊,老是问我做什么?”
阿敏与范文程一问一答,两三句的功夫,就有些不耐烦了,说完话还瞪了他一眼。
如果努尔哈赤不在,阿敏甚至可能对这故弄玄虚的明朝秀才大打出手。
努尔哈赤在上头看得哈哈大笑,指着范文程道:
“范先生,你这读书人慢条斯理的性子,真是斯文得叫二贝勒坐不住!”
“我看,再过一会儿,二贝勒就要被你烦死了!”
阿敏一听这话,立马老实了。
他虽然莽夫一个,却也听得出来,努尔哈赤这番笑言笑语,其实也是在警告自己莫要再做作。
黄台吉也对阿敏好言相劝,然后给范文程使了个眼色,叫他快说,阿敏这厮可不是什么有耐性的。
范文程依旧慢悠悠地看了众人一眼,道:
“汉家有句老话,北风不受南风欺,我看今夜风平浪静,不出意外,明日就会调转风向。”
“西南风过后,定然会刮起南风,我夜观天象,明日的南风,风势可是不小哟…”
“你早说不就完了,一句话的事儿!”
阿敏说完,站起来就要走。
他心里暗自嘀咕,这他娘读书的老秀才,一句话的事儿硬是能给你软磨硬泡说上十句二十句。
本贝勒早晚一刀砍了这个范秀才!
“南风…”
努尔哈赤站起身来,嘴中念叨着。
八旗军的战斗力很强,如果能将明军引诱出城,那就是一场屠杀,上次攻城损失了大批的攻城器械。
再造或是等新的运到,都来不及,福余卫那边拖不了多久,现在对他们来说,每一天都很重要。
如果和范文程说的一样,明日转风向刮南风,那么无论攻城还是调转方向,南下去辽阳,都对他们有利。
努尔哈赤闭上眼睛,仿佛置身于辽沈平原之上,他大金的八旗铁骑伴随着风沙,冲入明军阵营之中,狂砍乱冲。
自家汗王这副样子,也令后金的众贝勒都默不作声,确实,他们是倾国而来,这一战绝不能输。
明朝可以输十次二十次,他们一次都输不起。
范文程见努尔哈赤不说话,转瞬间也想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头一个出列,劝道:
“大汗,不若舍弃沈阳,一方面布置防线,阻击朱燮元援军,一方面全力进攻辽阳。”
努尔哈赤神色微动,眼神冷漠。
他望向辽阳方向半晌,却是没有回话,带着众贝勒回到军帐之内,待所有人全都到齐才道:
“明日一早,待南风起时,拔营顺风而下,待卷起风沙,一鼓作气,拿下辽阳!”
“阿敏,本汗命你做先锋!”
范文程大声呼喊:
“昆都伦汗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贝勒亦都齐声跟随,阿敏尤其兴奋。
当夜,努尔哈赤趁众人各自回帐休息之际,轻轻前往范文程的小帐,远远就发现帐内灯火通明,便在门口悠悠说道:
“先生知我。”
范文程起身将努尔哈赤迎入,笑道:
“汗王可是为借南风而来?”
努尔哈赤却没有进入,他靠在帐外,出神看着钻出云层的圆月,以及周围的星星点点,念念又问:
“先生,那风,真能借来吗?”
范文程也出帐,仰望着极美的夜空,把手向月亮一指,笑道:
“月晕而风,板上钉钉。”
“大汗不必担忧,奴才愿以性命担保,明日刮起的,必是助我大金得胜的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