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把推妈妈的人撞倒了,还踢了她,那是很不错,这儿子没白养,爸爸也要夸你一下的。”
嘟嘟顺势就抬起头,脸上糊着满满的泡泡,倾身向郁自安讨赏:“那是不是该奖励我一下呢?”
郁自安耸肩,“也可以,就一次机会,想个我能答应的,别浪费机会。”
嘟嘟垮下肩膀,本来还想说要不以后就不练武了吧,不过这个条件想想也不会被答应的,于是他懒懒躺下来,享受着父亲大人给他按摩头皮,“那就今天带我出去玩吧。”
郁自安想想今天也没什么事儿,便答应下来,“不过得等妈妈睡醒了,不然就不去了,你乖一点啊。”
嘟嘟闭着眼睛心里不屑,他什么时候不乖了,真是的。
于是父子俩洗完澡下楼吃早饭,嘟嘟在外面草坪疯跑了一阵,直到快十点的时候,沐颜才悠悠转醒,房间里空空荡荡的,只她一个人,楼下嘟嘟哈哈的大笑声隐约能听见一些,她揉揉眼睛,看着透过纱帘照进屋里的阳光,起身去把窗帘拉开。
楼下嘟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风筝,扯着郁自安陪他放风筝,那个笑声豪放的呦,沐颜看着儿子忍不住唇角勾起来,她伸伸懒腰,进浴室洗漱下楼。
“夫人,我去把早饭热一热,您看要不要给您热杯牛奶?”佣人见沐颜下楼连忙迎上来问。
沐颜看看客厅正中的摆钟,已经十点四十了,那还吃什么早饭啊,干脆待会儿直接吃午饭就好了,于是摆摆手说不用。
她走出小楼,嘟嘟离得近,一眼就看到她,嘴里兴奋地喊着妈妈,整个人跑过来扑向她,沐颜蹲下身子抱住儿子,嘟嘟指着远处在天空高高飞舞的风筝,“妈妈你快看,我和爸爸把风筝放起来了!”
沐颜挡着刺目的阳光往那边看去,郁自安已经把线圈交给了一旁的安保,他径直走过来,捏捏沐颜柔嫩的小脸,“我们家夫人可算是醒了,饿不饿啊?”
“爸爸我饿!”
沐颜还没说话,嘟嘟就跳起来抢答。
他是不到七点吃的早饭,现在快十一点了,又跑动了好一会儿,确实是饿了,可这孩子真的没有眼色,郁自安之所以对他态度越来越差,跟他不识趣也是有一定关系的。
就看现在,本来沐颜要对他说话的,可嘟嘟一张嘴,沐颜就蹲下身子摸摸他的脑袋,“我儿子这是饿了,跑累了吧。”
嘟嘟顺势缠着她,人家娘俩好,郁自安站在一边跟个局外人似的。
“妈妈,怎么爸爸一回来你就睡懒觉啊,明明之前我叫你起床的时候你都醒来了的”,嘟嘟还惦记着沐颜赖床的事情,他是真的为妈妈好,老师说睡懒觉对身体不好,他自己睡不了懒觉,也惦记着帮沐颜改掉这个坏毛病。
沐颜没好气地抬头看向郁自安,她难道自己想一觉睡到十点多吗?还不是因为某个罪魁祸首,折腾得那么晚!
郁自安看见她眼神不善,便用手摸摸鼻尖看向别处,他这不是控制不了吗?
为了不让儿子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他打断嘟嘟不识趣的质问声,顺势把沐颜抱在怀里,“好了,别生气,今天陪你和儿子出去玩,咱们出去吃。”
沐颜看他:“去哪儿?要不去永安路那边的小市场吧,蒋桃上次跟我说那里虽然看着不怎么样,可吃食种类多,有几家味道还挺地道。”
嘟嘟凑上去,站在两人腿中间,问道:“妈妈,好吃吗?好吃咱们就去。”
沐颜点头,应该是不错的,蒋桃那个人嘴挑,她能说好吃,那肯定还可以。
郁自安不发表意见,只要听老婆儿子的就好了。
永安路名字起得好,其实只是上海东郊一个小小的弄堂,两边是满满当当的石库门小楼,这是上海最常见的民居样态了,小楼正前面开着各种各样的门面,眼下刚下过雨,街道还有些湿泞,路边的烂菜叶子和油纸堆在角落,味道实在不怎么好闻。
不过再往里走,就是卖各种小食的摊位了,油烟气和各种辛辣诱人的香气迎面扑来,每个摊子前都站着不少人,老板一口地道的上海话跟客人说笑,有些地段不怎么好的摊子甚至大白天还点着煤油灯,门口的大锅升腾起白色的蒸汽。
因为来往的行人太多,嘟嘟被郁自安抱了起来,他们经过一家小店时,里面传来浓浓的八宝辣酱味道,嘟嘟扯扯爸爸的衣领,郁自安会意,然后问沐颜的意思。
沐颜跟嘟嘟一个口味的,嘟嘟喜欢的,她一般都喜欢,于是一家三口就往里面走,好在这家靠弄堂里面一点,店里人不是很多。
老板见有新客进来,连忙上前招呼道:“您几位里面请,小店招牌菜有八宝辣酱,土豆鸡丁,肉沫茄子,油焖大虾,还有肉丝豆腐羹,牛肉羹各种汤品,您看要上点什么?”
沐颜和嘟嘟各点了两道菜,郁自安点了个肉丝豆腐羹,老板笑着进去送单子,这家店的菜都是现炒的,所以闻起来格外香,三人坐了没一会儿,就见两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外进来。
“唐酒,罗二?你们怎么在这儿?”
来人正是沐颜的保镖唐酒和罗二,今天有郁自安在,沐颜用不上他们,他们一大早就去了总堂上课,就是常平之前请来的扫盲老师,楚兴帮求上进的这帮小子现在基本都抽时间去学些东西,最不济认些字也是好的。
不然等军校办起来了,人家识字有文化的肯定要比他们大字不识一个的前程好,这会儿中午,罗二和唐酒下课出来后商量着要吃东西。
正好这边离唐酒家里近,他便带着罗二到这里吃饭,不想竟然碰到了郁先生一家。
两人走过去恭敬道:“郁先生,夫人。”
郁自安点点头,嘟嘟跟两人很熟,很给面子的叫了声叔叔,沐颜问他们:“也是来这里吃饭?”
罗二回道:“对,唐酒家离这儿近,他说这边东西好吃,所以就带我过来了,没想到能碰见您和先生一家。”
“要不要一起?”沐颜客气了一下。
罗二连忙摇头,他又不是疯了,看见郁先生那张脸,他都不敢动筷子的好不,唐酒也一样,跟上司吃饭总归不太自在。
于是他们就坐在沐颜旁边的桌位上,本来罗二还想说些什么活跃气氛,毕竟唐酒这个死哑巴一向嘴巴金贵得要死,寻常一句废话都不说。
可如今这样子,他也是闭紧了嘴巴等饭吃,倒是嘟嘟一直说个没完,郁自安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倒叫罗二开了眼界,原来郁先生不总是在外面那副冷脸的样子,看看他对儿子,不就脾气好得过分吗?
这边他还在胡思乱想着,店里又进来两个人,一进店就大着嗓门说话,嘴里的话题人物还是几人都知道的卢家大小姐卢安娜。
这两人是在宋家做工的花匠和司机,这会儿正好出来换班出来吃饭,宋家厨房的王婶请假回去了,他们这些下人的饭没了着落,便轮流出来找地方吃饭。
两人坐下吆喝着老板上菜,接着便你一言我一语说起了宋家的事儿,沐颜在旁边悄悄竖起耳朵听。
稍矮些的男人先开口,悄摸着凑近高个子男人,语气很好奇的样子:“你成天跟着少爷出去,你说少奶奶她爹的死该不会真跟少爷有关系吧。”
高个子男人给自己倒了杯茶,回道:“老李,这话可不能乱说,不然传出去了咱们在宋家要呆不下去了。”
那个老李摆摆手,“没事,咱们私下里说说,碍不着什么事儿,再说宋家上上下下这事儿该传遍了,少爷昨晚都被送进医院了,要不是真的,少奶奶该不会下那样的狠手,毕竟两人还有一对儿女呢!”
宋临安进医院了?沐颜暗自想着,后面继续听两人说下去,原来是宋临安朝老丈人下毒手的事被卢安娜知道了。
卢安娜气愤之下直接把人给捅进了医院。
这事说起来源头在晚晚那里,晚晚自从进了宋家大门,成了宋临安名正言顺的姨太太之后,便明目张胆地跟卢安娜作对,当然,她很会做戏,每次卢安娜被她气疯了想对她动手的时候总能被宋临安撞见,久而久之,宋临安越发不待见自己的发妻。
卢安娜虽然看晚晚不顺眼,可她自知如今靠山不在了,便隐忍着自己的脾气,打算在生产时给晚晚致命一击。
可晚晚这个人并不像面上那么柔弱可欺,她本就对卢家有深仇大恨,如今面对着仇人的女儿,自是怎么痛快怎么来,于是卢安娜就碰上了这么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妾室。
旁人家的妾室面对正房不说多尊重,起码的面上功夫还要做一做的,可晚晚不一样,当着众人的面就敢陷害辱骂她,宋临安还觉得晚晚受了委屈,一切都是她的不是。
卢安娜这样的日子实在受够了,就在她快要忍不住爆发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个消息。
她不知道的是,这个消息也是晚晚命人传到她耳中的,这段日子的戏耍已经让她玩够了,所以她打算给卢安娜来个大的。
那天她像往常一样起床梳妆,送女儿去女校回来没多久就听下人说有人找她,来人是之前巨龙帮她挺眼熟的一个人,她问对方有什么事。
结果那人说出的话简直惊掉了她的下巴,她猛地站起身怒斥:“不可能!”
“大小姐,我知道这很难让人相信,可根据我们查到的线索,这就是事实,您想想看,当日的寿礼是谁准备的,那装着炸药的匣子姑爷当真一点都不知情吗?”
卢安娜后退两步坐到椅子上,她被那人说的话弄的心神不定,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现在想想,宋临安那几日的状态好像确实不太对。
包括那个匣子,最后一天儿子想打开看看的时候,还被他说了一顿。
她略微一想就觉得后怕,不敢再深想下去,只能赶着那人离开,那人临走前却留下一句话,“大小姐您要是不相信我说的,大可以试探一下姑爷,看看他是什么反应,您看看老爷死后弟兄们过的是什么日子,您自己在宋家的日子又能跟老爷在世时相比吗?”
这话一下子说到了卢安娜心坎里,巨龙帮的人是死是活不关她的事,可父亲死后,她在宋家过得这叫什么日子,公公婆婆对她只是面上功夫,宋临安厌恶她,还纵容那个该死的妾室欺负她,就连以前跟她情同姐妹的小姑子也偏帮着晚晚,说晚晚有了身孕,让她多体谅一点。
这么想着,她心里越来越不忿,那人说的话不断在她脑海里回响,于是没忍住在宋临安回来后去试探他,结果他当时大怒,怒气中丝毫掩饰不住的心虚让她瞬间凉了心神。
她跟宋临安结婚这么多年,他的一举一动她都能猜出来是什么意思,他那瞬间的反应明明白白告诉她,她父亲的死确实跟他有关。
当天晚上,那个叫晚晚的贱人又羞辱了她一番,他在一边冷眼旁观,她心想这样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他害死了她父亲,却还怀拥美人欺负她没了靠山,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眼前的处境,都是这个朝三暮四心狠手辣的贱男人造成的。
饭馆里两个男人说得热火朝天,高个男人跟他对面的老李形容道:“你是没见着,昨晚上少爷那身上全是血,尤其是下身,听说那东西被少奶奶整个割了下来,哎呦,场面那个吓人哪。”
老李就好奇了,“你说少爷好歹一个大男人,还能制不住少奶奶一个女人家,能硬生生叫人割了宝贝,你说这以后可怎么活啊。”
高个男人回道:“我听屋里伺候的丫鬟说的,说是少奶奶骗少爷喝了杯牛奶,那牛奶里好像放了迷药。”
这女人狠起来,可真是能下得去手,两人最后感叹道。
沐颜吃饭前听了这么一桩八卦,她眼神炯炯地看向郁自安,里面的欢快都要溢出来了。
郁自安把菜往她那边挪了挪,答应她,“行了,先吃饭,吃完饭我叫人去打听一下,知道你想听这些。”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民意
因为沐颜好奇, 郁自安事后还真叫人去打探了一下宋家的消息。
这事已经在整个上海滩闹得沸沸扬扬,豪门丑闻啊,再加上还跟已故的巨龙帮大佬卢大虎扯上了关系, 所以很是满足了大家对上流社会的猎奇和窥探心理。
接下来几天,上海各种小报的头版都被宋家人抢占了头条,大家纷纷猜测里面的恩怨情仇,是怎样的恨意,才能让一个女人做出这样的事来。
有人说可能是因为宋临安纳了妾室的缘故, 卢大小姐本就是一副炮仗性子, 忍不下去也是可能的,于是家里有好几房妾室的男人那几天看着自家夫人的眼神都怪怪的, 像是担心自己也遭此厄运,倒是对妾室冷淡了些。
不过更多人却是在指责卢安娜, 说自卢大虎死后,宋家对她算不错了,还帮着操办了卢大虎的葬礼,不过是纳一个妾室进门,何至于此, 家里两个人还有一对孩子,这么一来, 可叫两个孩子怎么活呢。
亲生母亲把父亲弄成了个废人,这两个孩子恐怕终其一生都要面对这样的流言, 人们一提起他们, 脑中浮现的首先就是父母间的这桩丑闻,还有宋家其他长辈, 即便是亲孙子亲孙女, 以后面对这两个孩子, 也难免会心生芥蒂。
事实也确实如此,宋临安那晚因为送医及时保住了一条命,可他失血过多,加上那东西是被连根切断的,根本接不上了,所以他整个人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他成了一个太监,一个上海滩人人都知道的太监,这对一个男人来说还能出门吗?还敢出门吗?
宋临安的母亲宋太太这些天来简直要哭瞎了一双眼睛,她自问对卢安娜不错了,她儿子这么多年也就纳了这么一个妾室而已,怎么就能做到这一步呢。
一日夫妻百日恩,哪怕不顾及这个,好歹也该想想两个孩子吧。
宋临安现在见不得跟卢安娜相关的一切事物,包括他的一双儿女,孩子刚走到他跟前,他就拿着床边的东西砸过去,喊着他们杂种,还叫他们滚,宋家老爷太太不敢刺激儿子,只好叫人带走孙辈。
“老爷,你还留着卢安娜那个贱人做什么?像这样嚣张恶毒的女人,我们宋家早就该给她一封休书了,然后再把她送到警署去,让她在监狱呆上一辈子!”
宋老爷这几天安抚了妻子无数遍,可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儿子虽然不争气,可他遭遇了这样的事情,他这个做父亲的能不心痛吗?但卢安娜无论如何不能离开宋家,因为她可能已经知道了她父亲遇害跟临安有关。
“好了,你不要急,我会好好处理这件事的,送她到监狱这条路行不通,你别忘了,她还是函宇和函梦的妈妈,你把他们的亲生母亲送到监狱去,让两个孩子以后如何自处呢?”
宋太太在他怀里崩溃大哭,“那我怎么办?我的儿子以后要怎么自处呢?他现在精神那么差,眼看都活不下去了!”
宋老爷默不作声,只拍拍她的背,这算是天道有轮回吗?儿子对自己岳父下手,结果事情败露,被妻子弄成了太监,可真是一报还一报啊。
这件事他原本也以为是儿媳不忿家里多了个妾室,可事后他去找她谈了一下,她看起来毫无悔意,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宋临安不是还活着吗?可我父亲已经死了。”
就这一句话,瞬间就让他凉了心肺,他不敢问这件事她有没有告诉孙子孙女,只匆匆叫人把她关起来,一步不许她踏出房门。
可这么一直关着人也不是办法,尤其是宋临安已经渡过了危险期,眼看就要回家修养了,宋家上下没一个待见她的人,就连她的亲生儿女,也想不通母亲为什么会对父亲做出这样的事来。
这让他们在学校里连头都抬不起来,跟他们不对付的人时常会拿这件事嘲讽他们,问他们的父亲是不是已经变成太监了,这样的流言蜚语层出不绝,宋函宇和宋函梦兄妹俩实在受不住这些,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去上学了。
这事实在不能再拖下去了,宋老爷最终决定把卢安娜送到乡下祖宅去,让人牢牢看着,最好叫她在乡下自生自灭。
还有两个孩子,他们再继续在上海呆下去,恐怕性子就要养歪了,有些话连他一个大人都受不住,何况两个孩子呢,而且眼下夫人对他们有了芥蒂,临安更是见不得这两个孩子,宋老爷一狠心,决定直接把孙子孙女送到英国去,他妹妹前些年定居英国,正好可以拜托她帮忙照顾。
这样对大家都好,孩子可以换个安生的环境,远离宋家的是是非非安然长大,同时也隔开了他们和生母卢安娜的关系,等过上两年,再叫卢安娜暴毙,这事就算揭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