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头看了林惜一眼,“姑娘见谅,我得赶快回去了。”
沈亦槿木讷的点头,她的思绪早已经飞了。
看着又晴背着林惜远去的身影,她呆立在原地,不由喃喃自语:玉寒兰草?这药草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玉寒兰草”四个字不停在她脑海里打转,她扶着额头想了又想,还真就让她想出了头绪。
是陈言时!二月十五花朝节的中宫百花宴上,陈言时给皇后献上的就是这玉寒兰草!
那时她和陈言时并不相熟,但也听父兄提过他的名讳,隐隐约约记得在百花宴他献上玉寒兰草时,说了好些赞叹的话,她都没记住,想来也知道说的无非是,玉寒兰草如何难得如何珍贵的话。
当时只觉得陈言时在吹牛,今日才知,当时他说的都是真的。
只是以她对陈言时的了解,无欲无求的,为何会将如此贵重的草药献给皇后。
突然间,她记起了一件事。
今天不是要和陈言时拜把子吗!
昨日她那潇洒的言语,特别帅气,好像认定了一样,现在一想,啪啪打脸。
“姑娘,马车来了。”
芷宁从马车上跳下来,看了看周围,“姑娘,那位夫人呢?”
沈亦槿有些头疼,关于陈言时,她的想法有点多。
既然玉寒兰草能救林姑姑的命,玉寒兰草又在陈言时手中,那她何不问陈言时把玉寒兰草要过来,送给林姑姑。
救了林姑姑,她这个“曲线救国”的路线应该就算是成了吧。
再怎么说,这可是一条人命呢,李彦逐这人情怎么也算是欠下了。
可现在她放了陈言时鸽子,陈言时还不知道气成什么样子呢,哪里还能开口问他要玉寒兰草。
还真是不凑巧的很,昨日傍晚见了林姑姑,就将陈言时忘到了脑后,谁知又会有求于他。
事不宜迟,先去宣平侯府吧,希望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沈亦槿跳上了马车,“走,去宣平侯府。”
“啊?”芷宁一头雾水,宣平侯府?将军府和宣平侯府素无来往,主子这是又要唱哪出戏?
“愣着干什么,上车!”
“哦哦。”芷宁只好跟着跳上马车。
不到一炷香|功夫,马车就来到了宣平侯府门前。
沈亦槿站在府门口,抬头看了看西斜的太阳。
这和说好的“一早”实在是差别有些大。
“梆梆梆!”沈亦槿叩动了门环,她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等待着迎接陈言时的狂风暴雨。
可当门一开,她实在没想到,陈言时会那么生气!竟然把一盆水直接泼在了她的身上!
她的上衣整个浸湿,头发上滴着水,她呆呆地站在宣平侯府门前,思绪停了一瞬。
片刻后,她抬头看向陈言时,翘着嘴角瞪着她,看来是真的很生气。
前世的他就算是再生气,也只是言语刻薄一些,还从未给她身上泼过水,再怎么说,她也是沈誉的女儿,上京城中,不看僧面看佛面,没有人敢这样对她。
不不,还有李彦逐,相比于四下无人的泼水,还是当众摔金雀钗更让她难堪。
“你的话还不如一个屁!”陈言时看着浑身被泼湿的沈亦槿,伸手从一旁的小厮手上拿过一条汗巾丢给她,转身往长廊走去,“你这副样子还是先进来吧。”
沈亦槿拦住正要开口的芷宁,“芷宁你先回去,陈公子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刚被泼水的时候,她真的很想骂陈言时,但为了玉寒兰草,她忍了。
现在看到他递过来汗巾,就知道他心里的气已经随着这盆水,消了大半了。
“姑娘,你又要赶我走?”芷宁觉得自从六皇子从召国回来后,自家主子做的所有事她都开始不明白了。
“是我有错在先,让他撒撒气也是应当,我有重要的事求陈公子,你先回去。”沈亦槿没办法给芷宁解释,只得用稍显严厉的口吻对她说。
芷宁虽不明白主子口中重要的事是什么事,但也知道她不能坏了主子的事,只得应声离去。
沈亦槿一边擦拭身上的水,一边跟在陈言时身后。
待走到长廊尽头时,陈言时停住了脚步,“没与我理论,看来你是知道错了,走吧,先把湿衣服换了。”
沈亦槿太了解陈言时了,就是喜欢耍小孩子脾气,吃软不吃硬,只要让他把心里那口不顺的气出了,也就没事了。
侍女领着她来到一处厢房,床上放着一身鹅黄色的罗裙,她不禁笑了起来,看来陈言时为了泼她,已经提前为她准备好了换的衣裙。
这真的很陈言时。
换好衣裙走出厢房,看见陈言时站在厢房门口瞪她,“原本今日要陪婶婶出门,但为了等你都没去!”
沈亦槿道:“我也不是故意的,真的是有急事耽误了。”
陈言时好奇地问道:“什么急事?”
沈亦槿下意识抿住了嘴,现在还不是问他要玉寒兰草的时候,马上换了个话头,“陈公子,真是辛苦你了,为了泼我,还准备好了换的衣裙。”
陈言时满不在乎道:“泼的时候很爽就对了,准备衣裙有什么难的,我这个人,就是这样。”
他转了转手中的折扇,“沈姑娘,你究竟和我拜不拜把子?”
沈亦槿一下握住他的折扇,“当然,要拜!”
拜了把子,他们就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了,她的事也是他的事,他作为她义结金兰的异性兄弟,自然要把玉寒兰草给她才对呀。
陈言时挥手,一个小厮小跑到他身边,“公子。”
“备车架。”
两人来到后山上,陈言时立刻赶走了车夫。
沈亦槿看向刚冒了新绿的草地才意识到,她既没有准备三代族谱,也没有准备天地牌位,如何拜?
她正想着,找块石头再找根树枝烧红在上面写上天地排位,找几片大树叶,写上族谱,反正只需要三代,她还是记得的。
谁知,陈言时直接从马车后面拿出了天地排位和一沓红纸,还有酒坛和大碗。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过来帮忙。”
沈亦槿笑得尴尬,分明是她提议拜把子的,她倒是忘了个干净,反而是对方更上心。
很是有些不好意思,“陈言时,抱歉。”
陈言时抱着酒坛子说道:“说实话,昨天我仔细想了想,反正我也没有兄弟姐妹,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孤单得很,和你结为异性兄妹也没什么不好。”
“我告诉你哦,从今往后,你可要陪我玩才行。”
沈亦槿心里升起怜悯,她知道陈言时的孤独,也知道他想要潇洒平淡度日的心愿,可这世间没有人懂他,只觉得他不思进取,荒废人生,都看不上他,就连兄长也是这样认为的。
直到三年后沈家落难,朝中没有人敢出来为沈家说情,只有二公主和陈言时敢为他们求情时,兄长才发现自己错了。
原来人的上进之心和情义之心是没有关联的。
“好呀,反正爹爹和兄长也军务繁忙,我也喜欢听曲赏舞,一起呀。”
她走到车架前,拿起天地牌位摆在了一块大石头上,又在红纸上写下三代族谱和陈言时写的三代族谱放在一起。
陈言时打开酒坛,倒上两大碗酒,咬破食指,将血滴进酒碗中。
沈亦槿也跟着咬破食指滴血。
两人共同端起酒碗,“天地为盟,今日陈言时和沈亦槿结为异姓兄妹,从此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背信弃义,天地共诛。”
当喝下碗中滴了血的酒,这场拜把子就算是成了。
沈亦槿作揖,“义兄。”
陈言时很是满意,摇着折扇,“义妹,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我吃香喝辣吧。”
沈亦槿堆上笑意,“义兄,小妹有事相求。”
陈言时收起折扇,笑道:“是不是要拿我比划给六殿下做衣服?走吧,这有何难。”
沈亦槿还想要说什么,硬生生吞下,这刚拜了把子就问他要玉寒兰草,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呀。
她很是不自然地点点头,“嗯嗯。”
陈言时拿起天地排位和红纸往车架走去,“那就走吧,愣着干什么。”
将东西放好,他回头看沈亦槿,“我说义妹,你可别忘了,你也要给我做身夏衣的。”
他跳上马车,伸手要拉沈亦槿上来。
沈亦槿习惯自己跳上马车,但今日却很是乖巧的让陈言时拉上了马车。
一路上,陈言时心情很好,说他昨日分别后去无忧斋,新来了几个唱曲的,唱的如何好听,又说哪里来了几个舞姬,舞的如何好看。
“一会量衣后,我们去玩吧”
沈亦槿根本不想去,但她又有求于他,还能怎么办呢。
“好呀,我正巧在无忧斋定好了暖阁,今日义兄就玩得尽兴,银子小妹来付。”
于是,在无忧斋喝了无忧酒,听了曲,赏了舞,沈亦槿瞧着醉意明显,晃晃悠悠的陈言时,觉得这个时机应该正好,以防他酒醒后反悔,沈亦槿简单的写了个赠予的契约。
她拉住拿着酒壶在场中央手舞足蹈的陈言时,“你现在是不是特别高兴特别开心?”
陈言时大着舌头道:“是呀,我现在有妹妹了,不再是孤单单一个人了。”
他一把拦住沈亦槿的肩头,“妹,你知不知道,从小到大,我有多烦闷,老头逼着我读书练字,逼着我打拳练剑,还整天说给予我厚望,我真的烦透了!”
“母亲和两位婶婶,整天逼着我吃我不喜欢吃的东西,什么猪肝明目,羊奶健体之类,还总要一大清早喊我起床去佛堂听她们念佛经,这些都是我极讨厌的。”
“我最喜好什么,整个上京都知道,但好像只有他们不知。”
沈亦槿抬头看他,一双风流倜傥的桃花眼满是无奈。
这些她前世就听他说过了,所有他不喜欢做的事,少时的陈言时都尽力配合着,可沉积已久的不满再爆发,就会难以控制。
不过是一只被捏死的鹦鹉,就让陈言时变成了如今吊儿郎当,出入勾栏瓦舍之徒。
她知道陈言时喜欢养鹦鹉,喜欢斗鸡,可是宣平侯一直不赞成,他就偷着养,偷着去斗鸡,被发现后,难免一顿鞭打。
可那次宣平侯太生气了,直接捏死了他最喜欢的鹦鹉。
想到鹦鹉,沈亦槿想起了如今陈言时养的众多鹦鹉中羽毛最少的一只,那只鹦鹉学人说话最是清楚,可惜还是被人拔了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