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后的十多年里,他入了沈誉的军营,任劳任怨,冲锋上阵,拼搏了十多载终于成为了沈誉的副将。
可他始终记得是谁在他被殴打时救下了他,又是谁在他病重之时送上了汤药;是谁将他带在身边教他用兵之道,又是谁在将死之时,将他推离阴谋。
所以他一直关注着林总兵的外孙,当今的六皇子。当他看到长大后的六皇子文韬武略日渐优异,飘荡了十多年的忠心终于又有了着落。
可当时只有十七岁的少年却要他留在沈誉身边,让他关注沈誉的举动,他当时以为是李彦逐对自己不信任,后来才知,那是对他最大的信任。
那时的李彦逐就已经具备着面对风云诡谲朝堂的智慧,经历过召国五年的艰苦,让他更显沉稳老练。
在他眼里,李彦逐就是天生的帝王。
只是,以往在商议时专注的六殿下,今日瞧着似乎有点心不在焉,他也听说了上元节一事,猜想着是不是同此事有关。
“若那沈亦槿惹殿下心烦,末将可神不知鬼不觉让她消失。”
虽然他不聪明,但李彦住将自己的谋划都已经对他全盘托出,现今不是争储的时候,可沈亦槿闹的这一出明显让众人有诸多猜想,让原本想默默无声的李彦住引起了太子等人的关注。
“不可!”李彦住脱口而出。
宋辰远有些惊讶地看着李彦逐,一向对人对事都三思而定的人,今日怎么片刻都没思量,就直接拒绝了。
李彦逐看着宋辰远的神情,意识到方才的行为实在不像平常的自己,不由蹙了眉。
他将自己今日的奇怪举动都归咎到了林惜身上,都是林惜对他说什么沈亦槿跳水救他也算是救命之恩,让他生了不舍之心。
一定是这样。
“姨母和沈姑娘一见如故,先留她一留。”李彦逐拇指不停在茶杯上打转,“今日找你来,还有一件事。”他抬头看向宋辰远,“你同宣平侯可有来往?”
宋辰远道:“犬子未生病之前时常去宣平侯府找陈公子。”
说到儿子,宋辰光的眼神黯然了下来。
李彦逐安慰道:“这是连姨母都没有办法治好的顽疾。人各有命,自从母亲逝去,姨母试药中毒,我更觉生命脆弱,只能看开一些,这世上,让我们无能为力的事情太多了。”
宋辰远闭眼摇头叹息,“也不知末将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家中妻妾虽不少,但只诞下了两个儿子,其中一个走失了,仅剩的一个儿子却成了这幅模样。”他越说越难过,眼中隐隐有了泪花。
李彦逐起身来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原本只是问宣平侯府的事,却没想触及了宋将军的伤心事。”
宋辰远马上起身抱拳,“此事殿下和二姑娘已尽心,末将之前得林总兵照拂,如今又得殿下和二姑娘关怀,实在不知如何报答,有什么需要末将做的,末将定全力以赴。”
李彦逐道:“好。我要你二月十五这日去宣平侯府做客,你可借宋公子和陈公子相交情谊前去,也可借商讨作战阵法前去,宣平侯一辈子战场杀敌,定然乐于同后辈商讨。”
宋辰远有些为难,“犬子和陈言时交情很是一般,且宣平侯性情古怪,若仅是因为商讨阵法,就怕他生了疑。”
李彦逐略一沉思,挑眉笑道:“那就让他生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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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为何?”
李彦逐端起茶杯轻呷一口道:“二月十五你自去请教作战阵法一事, 若宣平侯生了疑惑,觉得你并非单纯请教,全府上下定然会对你多加防犯, 我们就来个声东击西,让江锋潜入府中,去拿玉寒兰草!”
宋辰远即刻就明白了, 五年前二姑娘出百草谷时,身子就已经因试药败落了,那时起, 殿下就开始寻找玉寒兰草的下落, 没想到这草药竟然在陈言时手里。
他抱拳道:“末将遵命。”
李彦逐看着宋辰远一脸严肃说道:“记住, 若江锋行迹败露, 你千万不可站出来,你只需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在这个本该远离世事的时候,让江锋冒险去偷玉寒兰草已经是不智之举, 若不成功,他不能再搭进去一个人。
宋辰远虽然不够聪明,但也知道李彦逐这样做的道理, 他重重点头, 应是。
李彦逐不再言语,只是安静饮茶, 宋辰远则在一旁为他添茶。
茶杯中的茶喝尽了一杯又一杯, 李彦逐始终盯着暖阁桌几上青釉梅瓶中插的一枝梅花发呆。
不知为何,自从上元节落水后, 他常常会想起烟花下那张明媚的脸庞, 就如同这瓶中的梅花, 红得那般坚定执着。
多日不见, 今日再见,倔强依旧,却显得有些疲惫,有些力不从心。
这都是因为他吗?他不由甩甩头,让这些荒谬的想法从脑中抛去。
宋辰远疑惑地看着李彦逐,从刚才他就觉得今日的李彦逐很不一样,虽说往日他们商议完事情,李彦逐也习惯独自饮茶,那神态向来都是稳如泰山的,可今日瞧着却有一种故作镇定的意味。
也是,二姑娘对李彦逐来说就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担心也是应该的,如果这次拿不到玉寒兰草,二姑娘就只剩下等死了。
李彦逐心中糟乱起来,品茶的心情也毁了,他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宋辰远跟着起身移步到暖阁门口,为他打开房门,先送李彦逐离开。为了不被人发现他们的关系,按照惯例,他还要待半个时辰再离去。
就在李彦逐踏出房门时,他有些不放心地偏头看向了宋辰远,“沈亦槿,你不可自作主张。”
宋辰远一惊,他知道自己谋略不足,向来做事都是禀告的,从没有过自作主张的时候,李彦逐为何会如此交待?
他想了想,觉得是不是方才自己说要让沈亦槿神不知鬼不觉消失,让李彦逐误会了,立刻道:“末将不敢。”
等李彦逐走远了,他还有些没想明白,这还是李彦逐第一次将一件事交待了两遍。
想不明白的事,就不想,像他这样粗线条的武将,想不明白也正常。
宋辰远坐回到桌几前,为自己添上一满杯茶,视线不由飘向了宣平侯府的方向。
“我告诉你,沈亦槿,那玉寒兰草我就是给街边的乞丐,也不会给你,不给你,不给……”陈言时大着舌头口齿不清地说着。
沈亦槿扶着一路上话说个不停的陈言时来到了宣平侯府外,“你念叨一路了,不给,不给,好吧。”
“那个病秧子小白脸有什么好?你看上他死得快,还是看上他对你狠?沈亦槿,你是不是有自虐倾向?”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今日才拜了把子,两个人也认识没多久,怎么就觉得好像有好多年的交情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对她根本不设防。
沈亦槿心里明白,陈言时是心疼自己才会这般,并不是真的骂她。
她细细想了想,前世的自己待人也算真诚,可为何就没有世家女子愿意和自己来往呢,还真就除了陈言时和二公主外,再没交到一个朋友。
或许是因为她看不惯的东西太多,那些矫揉造作,话里藏针,炫耀显摆,旁人看破不说破,只有她,看不惯就会直接点破。
不过也无所谓,那些不值得在意的,忽略即可。
“你怎么不回答?你看上六皇子什么了?上京这么多世家男儿,都比不过那个快要死的病秧子?”陈言时是真的不明白。
沈亦槿停下了脚步,把陈言时的胳膊从自己肩膀上扔下去,“我劝你今后也对六殿下客气一点,以免后悔。”
前世她死得太早,不知在她死后李彦逐是如何对待中立的宣平侯,更不知如何对待替沈家求过情的陈言时。
若从现在开始,让陈言时改变对李彦逐的态度,作为先帝也敬重的宣平侯子嗣,李彦逐应该不会太过分,就算不能荣华富贵,至少能平安度日。
重生之后,她做事,一向有着最坏的打算。
陈言时由于惯性险些摔倒,他踉跄了两步扶墙站住,“我后悔什么?我是怕你会后悔!”
他瞪了一眼沈亦槿,跌跌撞撞独自往府门口走去。
沈亦槿没跟上去,她呆呆站在原地,觉得很委屈。
她很想告诉陈言时,自己其实是重生的,但以她对陈言时的了解,只会认为,这是她为了爱慕李彦逐而找的荒谬借口。
至少在太子被废之前,是绝对没有人会相信她的。
可现今如此状况,很难不担心今生是否会重蹈覆辙。
从宣平侯府走到护国将军府,要经过两个街巷,三个酒肆,四个茶馆,还有无数个小商铺。
可在深夜中,茶馆和商铺都已经闭门,只有那三个酒肆有寥寥几人进进出出。
酒肆门口走出来一对勾肩搭背的男子,身上酒气冲天,沈亦槿往墙角靠了靠。
她经常走夜路,也经常在前世喝醉了被陈言时背回去,但那样的时候,她大多都身着男装,或者一身华丽衣裙,并不像今日这般,普通的灰色罗裙,在深夜也看不清质地,浑身上下没有一件首饰,瞧着就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子。
而那两名男子,身着绸缎,腰间有玉佩,即便不是世家子弟,也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且行为举止轻佻,在看见沈亦槿后,都不由靠了过来。
沈亦槿快走了两步,想要避开两人,但很显然,那两人并不想放她离开。
“姑娘为何深夜在外,需要帮忙吗?”两个男子一副登徒子的架势,挡在了沈亦槿身前。
沈亦槿今日心情不好,没有同人周旋的心思,她轻蔑地瞧着两人,只说了两个字:“滚开。”
可那两个男子不但没走,还大笑了起来,其中一人看着沈亦槿,眼中散发出显而易见的欲|望。
“这姑娘长得可真好看。”这男子松开了旁边人的肩膀,侧头瞧着一脸冷淡的沈亦槿,伸手要触碰她的下巴。
沈亦槿认为这两个人不过是纨绔子弟,酒囊饭袋之辈,伸腿重重踢在男子小腿上,又横扫过另一男子的下盘。
另一男子重重摔在地上,抱着小腿哎呦起来。
可站在她面前的男子只微微弯了一下腿,在被踢中小腿后,他眼中怒意明显,却在片刻后,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狠狠说道:“有意思。”
沈亦槿一看,就明白这人会功夫,而且不是像她这样的三脚猫功夫,不由心生惧意,态度马上软了下来,“公子,小女鲁莽了,小女已许了人家,还望公子高抬贵手。”
在这样的深夜里,她没有能力保护自己,身边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哪怕是护国将军女儿的身份,在她说出口的那一刻,只会让人觉得是个笑话。
她下意识摸了摸腰间,那里并没有匕首之类的尖锐物件。
往四处瞧了瞧,视线落在了一旁摔倒在地爬不起来的男子身上,她马上说道:“公子,你看他醉得不清,还是先送这位公子先回去吧,睡在这里会被冻死的。”
男子转头看了一眼,就在这个空档,沈亦槿转身拔腿就跑。
可没跑两步,后背忽然被一个力道很大的石块打中,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险些扑倒,也让她停住了脚步弯腰站在原地,无法呼吸。
疼痛从后背一直蔓延到胸口,但她顾不上这份痛楚,捂着胸口想要跑,可只要一用力,后背就扯着疼,她只好忍着疼,快步往前走,虽然方向同将军府相反,但她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无法回头了。
身后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却在快追上她的时候慢了下来,停在她身后戏谑道:“姑娘这是要带我回家吗?也好,今夜春宵一度,我明日就去你家提亲,让你做我的小妾。”男子大笑起来,很是得意。
沈亦槿不敢回头看,只是往前走,她不知道身后的人是不是下一刻就会抓住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
走到街口,她不由停住了脚步,往左是宣平侯府的方向,往右是六皇子府的方向。
略一沉思,她往六皇子府的方向走去。他知道酒醉的陈言时一定睡得和猪一样,叩开宣平侯府的门,也不见得有人认得她,可若惊动了六皇子府,不论是卫公公还是铁面侍卫,都能轻易解决这个人。
刚拐过巷口没两步,身后猛然袭来一阵劲风,她以为是那男子要抓自己,吓得她忙蹲了下来。
可过去了很久,却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她不由缓缓回头看去,才发现身后空无一人,空荡荡的街道只有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