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他怀里瑟瑟发抖,悲愤、惊惶、羞赧、迷惘兼而有之。
无力思考他们将以何种形式相处,也无力思索将来何去何从。
纷纷扰扰作乱的思绪过后,她心跳怦然,脑海中仅余唯一念头。
——三公子他……好熟练呢!肯定没少亲过姑娘家!
作者有话要说: 老三:冤枉!气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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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36
夜月依依, 和风送来若断若续的丝竹声,时而喜庆, 时而渺远。
卧房内烛火摇曳,忽明忽暗,一如林昀熹跳突的心。
她把脸埋向绣银线莲花纹锦缎被面上, 企图遮掩两颊弥漫的红云,却遮掩不了满怀情丝。
从牵手、搂抱,到亲吻……她和那人怕是牵扯不开了。
最初自教坊进入王府,她战战兢兢, 原是抱着受罪之心;其后发觉世子并没如传闻那般时刻想着折磨她或敲断她的腿, 她一心赎罪,哪怕力量微薄。
对于晋王府兄弟和霍七公子的百般纠缠,她只想逃避, 唯求别再重蹈覆辙、祸害才俊。
即便偶尔被宋思锐撩得心如鹿撞, 她亦未曾真正静心考虑情情爱爱。
至少, 活下去、与家人团聚、寻找遗失的记忆……统统排在婚嫁之前。
如今诸事未遂,宋思锐几轮猛攻,像是不容分说逼着她接纳,害她根本没闲暇思考,对他是否也动了同样的心思。
细想被他吻住时, 她的抗拒似乎并非源自厌恶或反感。
更多的是对未知过去与未知未来的惘然。
除此之外, 她仿佛有过片晌的沉溺与迷醉,因浓烈的张皇失措而冲刷得微不可察。
当她顶着一脸绯霞飘回听荷苑时,如梦方醒, 寻获了她不肯承认的欣愉和甜腻。
——或许,她是喜欢的。
享受他的纵容,满足于他的呵护,欣赏他的才华,沉迷于他的笑容……
啊!真是太不争气了!
觉察到这点后,林昀熹忍不住疯狂捶床。
发髻上一枝乌木嵌玉簪子掉落,被她随意攥在手心,稍加用力,应手而断。
……?
是簪子的问题,还是她又神力大作?
对应针灸过后身体的微妙变化,可怕疑问如长蛇盘游于心间。
神思浮沉未泯,笙茹端着炖汤推门而入,“姑娘今儿竟没食欲?要不请裴大夫来瞅瞅?”
“小事何须劳烦裴大夫?”林昀熹的羞愤在一顿猛捶中退散,遂慢吞吞下床喝汤。
笙茹在一旁,悄声道:“姑娘,小的探听过,今夜王府设宴款待的是三公子母家表妹傅四姑娘……也就是下午拉扯三公子的那位。”
“哦……”林昀熹心下纳罕,原来,这就是三公子叨念的傅四姑娘啊!
笙茹见她无动于衷,上前半步:“傅四姑娘和三公子结伴长大,情谊深厚,可谓青梅竹马。小的还听说,今儿谢二姑娘来访,特意给三公子送来自制的连云香!人家相府千金都主动至斯……您可不能光依仗近水楼台!”
林昀熹轻轻吹了吹勺中杏仁汤:“上次的提议,我尚未考虑好。这对他……不公平。”
如若有了那一点喜欢,再借此利用他……她负罪感更重。
“姑娘,您还在为身份差距而犯难?”笙茹语重心长,“您想想……若三公子助公爷平反,届时您与又是一门千金,何来的压力?可您若舍弃三公子这座靠山,那是真的一无所有啊……”
如一言惊醒梦中人,林昀熹隐约捕捉到两全其美的一线希望。
“可是,我对案情并不了解,也不确定三公子能否助父亲洗刷冤屈。再说,事发当时,三公子不在京城,王爷忙于救治世子……父母至今未捎带过片言只语,时隔半年,我实在没敢多问。”
话到最末,平添忧愁。
她总疑心自己在失忆前做了十恶不赦之事,才招致父母的彻底厌弃。
毕竟,除了宋思锐、崔夫人和笙茹,她所遇的每个人,皆在一开始非常讨厌她。
“您莫要再为公爷和夫人难过,不联络,是免得再拖累您……”笙茹温声劝道,“若只想询问详情,不还有崔家么?”
林昀熹苦闷:“我不该给表弟惹麻烦。”
“当初公爷预判要出事,曾将不少珍贵藏书转赠予表少爷……可见在公爷心中,表少爷是值得托付的后辈。现今表少爷如愿高中,您大可借探视崔夫人为由,多加拜访,也顺带探探口风。
“表少爷和三公子兴许不算熟络,好歹师出同门,要是您能让他们强强联手,林家重振声望,想必指日可待。您的迟疑……难道为了霍七公子?”
林昀熹料想她有所误会,慌忙解释:“我并非有意瞒着三公子赴会。你大抵听闻,霍七公子私下为我付出很多,也尽心尽力帮助小姨……我连见一面的情分都不留,未免太狠绝。”
笙茹皱眉:“霍七公子固然出类拔萃,但论身份、地位、品貌……岂能与三公子相提并论?况且,您最后与他会面时,闹得不欢而散,不仅频频掉泪,还将自己关在房中闷了整整两日。”
“有这等事?何时何地?我半点印象也无!”
“那时公爷的案子犹在调查,您和霍七公子沿九曲回桥至湖心亭密谈,因连带笙茹在内的仆侍均在二十丈外的岸边,半句也听不到的;您事后只字不提……故而小的不清楚您俩有何争执。”
林昀熹蓦地记起,在晋王府别院时,霍书临在空无一人的广池边拦下她,曾焦灼地说了一句——“求求你别再生我气!我真没想过,一点小捉弄会把事情闹得如此之大!”
可见失忆前的僵局并未打破。
她为何生气?他的“小捉弄”意指何事?
既然她没向笙茹透露,必定事关重大,她不好毛毛躁躁瞎套话。
“姑娘想起什么?”笙茹疑惑。
“没,我视霍七公子亦兄亦友,倒没动真心。”
“既非他,那便是……世子爷?”
林昀熹浅抿一口汤,叹道:“世子爷从天之骄子落得残疾颓靡,全因我而起;却在我陷于教坊时为我求得圣谕、接入府中,且前嫌不计,甚至说出予以世子夫人之位……我非但忘却和他的情谊,更转投其异母弟弟的怀抱……我成什么了?毫无担当的祸水?忘恩负义的小人?见异思迁的势利之徒?”
笙茹圆脸漾起恻隐,灵动大眼睛如有泪光,吸了吸鼻子,没吭声。
林昀熹莞尔:“你倒比我更感伤?”
“小的……为姑娘的和善仁慈而感动,惟愿上苍见怜,助您度过难关。”笙茹笑意发涩。
“我最大的难关,不都熬过了么?目下总比在刚来时受人欺辱要好得多。”
“是是是,笙茹失言。”她拭泪陪笑。
林昀熹饮尽炖汤,忽而想起宋思锐看似随意的一句话。
那阵子他力邀她搬去南郊私宅,提到“我兄长那边已无阻碍”,再细味宋思勉持续半月没见她……难不成真决定舍弃?
后知后觉其中意味,她无法辨别,该欢喜抑或怅然。
少了偏执易怒世子的纠缠,固然是好事;但她对他的伤害无疑再度加深,愧疚感倍增。
眼看笙茹收拾碗勺时欲言又止,林昀熹淡笑道:“有话直言便是。”
“笙茹看得出,您心里有三公子,只是思虑过重,瞻前顾后罢了。”
“让你‘直言’,你还真无所忌讳!就你懂,就你什么都看通透?”林昀熹轻啐。
笙茹笑道:“小的别的不懂,却能从您眉眼的微小情态看得出……”
“瞎说!”
“您自个儿当然瞧不见!每每遇到三公子,您的小嘴总是不自觉弯起,耳廓也常常泛红,眼波柔柔的……”
林昀熹没好意思再听,抢过话锋:“那以前呢?我忘事前,可曾对谁有过类似的腼腆?”
“这……”笙茹笑貌凝滞,“好像……不曾。”
“如你所言,三公子是我的新靠山,处处相护……”
——也处处占便宜。
记起宋思锐似蜂蝶贪婪流连,反覆攫取她的唇,其后又意犹未尽地凝望她……纵使已相隔一个时辰有余,犹教她呼吸发促,内心似掀翻细碎春波,轻漾全身。
勒令自己回过神来,她庄容正色,续道:“但我前事尽忘,地位卑微,无才无德,诗琴女红等样样不精,又怎敌得过与他相熟多年的娇俏表妹,和贤德才貌兼备的谢二姑娘?”
更何况,她还对他使用暴力。
“您就爱妄自菲薄!”笙茹浅笑,“三公子待您热络,您身上必然有牢牢吸引他的所在。女为悦己者容,也该为己悦者容,您最近呀……清素得很!
“本是月柔花娇、霞姿月韵的水灵可人儿,非要整得青衫简朴,满身药气!这跟那位花枝招展的表姑娘,和淡妆清香的谢二姑娘走在一起……自是易被压风头。”
“我一罪眷,闲来无事,又无宴请,何必过分妆扮,惹人嚼舌根?”
“可您在未有定论前,总得继续勾住他的眼睛,勾住他的心呀!否则,他一旦落入他人之手,您再求他相助,纵然他有心救恩师,也必定顾虑他夫人的想法……”
“他夫人”三字,如细小锐刺,无声息扎了林昀熹的心。
她倏然不愿幻想他与旁人恩爱相偕的那一幕。
宋思锐一直死缠烂打,还夜宿她卧房、各种亲昵;而她明明存有好感,却缩手缩脚,反覆拒绝……估计等不到圣上大赦、父亲东山再起,便将他的耐心消磨殆尽。
他既有情意,她理应在莺莺燕燕中确认自己的位置。
如不趁热打铁,无异于自掘坟墓!
只要有朝一日重获身份,与他门当户对,又谈何连累?
笙茹迟迟等不到她回应,端上汤盅碗勺告退。
未料林昀熹忽然嗫嗫嚅嚅,耳根漫过莹莹淡绯。
“且慢!你替我……稍作准备,我正好有事,与三公子相谈。”
笙茹愣了半晌才理解她话中含义,笑得愈发灿烂,当下欢声应允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嗯呐,之前已经小可爱看出笙茹的立场,不过她有时候会变成助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