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自然是梅花杏花,杏花警觉,进门正看见阿三阿四滚倒,立即拉着梅花也就地扑倒。
她们俩扑倒的位置离爆炸的马车还有点距离,那马车上用的火药似乎也不是特别多,但饶是如此,密闭的屋子里炸开还是声势惊人,所有人耳朵都在嗡嗡直响。好一会儿烟雾散开一点,杏花拉着梅花站起来,一眼看见梅花的手臂被木板砸伤在流血,顿时脸色一变。
此时对面的阿三阿四也从供桌底下爬出来,阿三先出来,要扶起阿四的时候脸色一变,发现他一条腿上血迹殷然,好像被香炉的碎片砸断了。
那边杏花也看见了,顿时脸色更难看了。
梅花知道她晕血的毛病,只得掰过她的脸叫她别看,两边人面面相觑。
原本看见彼此第一反应就是“这是来追杀我们的吗?”此刻看见双方的伤,顿时又不确定了。
鼻端有浓烈的焦糊味道,杏花回去推门,推不动,已经被重物堵住,两边人对视一眼,抬头都看见西墙斜上方梁柱断裂,露出一道一人宽的缝隙。
双方目光调开,然后又同时转身猛冲过去。
阿三和梅花同时冲到,梅花一脚便踹了过去,阿三却灵活避开,两人同时蹿起,勉强扒住了缝隙的一边。
下一瞬两人同时猛烈咳嗽,落下地来,眼泪连连。
阿三道:“……底下……底下都是火……”
杏花低喟了一声,道:“早该猜到的。不然何必锁上这破庙的门呢。”
是怕炸不死他们,再把他们关在这里烧死。
阿四忽然道:“你们为什么会追来?”
杏花犹豫一下道:“我等奉命追查育婴堂里的猫腻而来。”
阿四道:“好巧,我们也是。”
两边人对望,阿四忽然伸手抓向梅花的脸。
明明杏花离他更近一些。
梅花反应也极快,一偏头躲过。
阿四却心里有了数,道:“那之前都是误会了,我们对你们没有恶意。”
他知道这两个姑娘是谁了。
叶十八的两个婢女,总跟在她身边的,一个八面玲珑,一个死倔死倔,他见识过,印象深刻。
日常远远潜伏在主子身侧,见这两个婢女多了,他对她们算是熟悉。若不是两人易容术绝妙,早应该认出来的。
赤雪丹霜却只在大半年之前见过两人一次,当时夜晚小舟,对方也戴了面具,几句交流而已,一时却也想不到。
只是赤雪对这两人隐隐也有种熟悉感,当下抛却怀疑,当机立断道:“我们先合力逃出去,一起追查,各自汇报,怎样?”
阿四点头,转头看梅花捂住手臂,阿三也在甩手,而杏花显然武功低微。
有火从门缝中蔓延而入,而这庙中还有火药碎屑,一旦着火,又要炸起来,得赶紧出去。
再看那缝隙,着实很高,平时应该没问题,但是现在都受了伤的情况下,只有互助才能出去。
他在墙根下站下,示意阿三踩着他的肩先上去,丹霜却不放心,“凭什么你们先逃?”
“你手臂受伤了,能拉人上去吗?”
丹霜肩头将他一拱,贴墙站下,道:“踩我,但要先把我姐送上去。”
阿四又把她拱开,“一个女人逞什么能!”
丹霜一拱,“一个断腿,逞什么能!”
忽然有人喊,“快上来!”
两人一看,阿三贴着墙根,已经把杏花送了上去。
两人:“……”
杏花上去后,借了阿三的刀,把缝隙劈大一点。给阿三递了一把手,拉着肩头受伤的阿三上去。
阿三上去后,伸手下来,丹霜道:“断腿,你先上去。不然最后你爬不上去,我们也拎不动。”
阿四一把拎住她,把她往上一抛。
丹霜脚踩墙面纵身而起,没受伤的手接住了阿三,上了墙缝。
底下噼啪一声炸响,阿四猛地往后一倒。
丹霜吓了一跳,对着底下大喊:“阿四,阿四!”
好一会儿才隐约听见阿四道:“……快走!你们快走!”
底下又起了烟雾,梅花砸出石子,底下哎哟一声。
丹霜骑在断墙上大叫:“你不赶紧爬上来,我就把你半夜墙上挖洞偷看我和对着我流鼻血的事儿说出去!”
底下吭地一声,似乎被气着了,片刻后,阿四顺着墙游了上来,梅花看得眼睛一亮,正要赞一声问他先前怎么不游上来,就看见阿四泄了气般又往下滑。
丹霜什么也来不及想,双手抓住墙边,两只脚往下一滑,“抓住我的脚!”
她的双脚被抓住,阿三和赤雪在旁边合力,把两人往上拽。
火顺着地面追上来,眼看要追上阿四,丹霜双腿用力,猛地弹起,呼地一声,竟然生生靠腰腿之力,把阿四送过了缝隙。
墙壁上几人东倒西歪撞成一团,再跌下墙面,外头原本是有火的,托赖一直下雨的福,并没有真正燃烧起来,不然这里到处长草,四面空旷,一旦烧起来,几人插翅难飞。
几个人滚了一身的焦炭泥泞,在湿漉漉的草地上喘息,忽然阿三爬起来,拨开长草,走了一段,指着地面说,“他们从这里走了。”
长草底下有清晰的脚印和辙印,阿三伏在地上闻了闻,道:“就是那群人,我还能闻见那种药包的味道。”
阿三鼻子极灵。
阿四也能确定那孩子确实抱上了车,中间没有下去过。显然对方带走孩子,炸了马车,又在这里得人接应,重新上了马车去目的地。
阿四撑着要起身,被阿三拦住,那边赤雪也对丹霜道:“你受了伤,且待着,我去跟着瞧瞧便回。”
拿到萧家的把柄对于太女很重要,赤雪不想放弃。
“你不会武功!”
“我有自保之力。没事。”
朝三也想完成飞羽的命令,站起身道:“我和你一起去,你俩找个地方先好好养伤,我们不惹事,远远跟着,发现不对就回。”
慕四还想反对,朝三已经和赤雪双双走远。
丹霜倒没什么,赤雪一向有主意,慕四却不习惯,朝三向来都是听他指令的。
慕四眯起眼睛,恶狠狠地看着前方朝三愉快消失的背影。
小兔崽子,胆儿肥了!
……
入夜,铁慈进入河泊所的时候,隐约还是听见三白河那边河水翻腾汹涌的咆哮声。
这天气,让人连心都湿甸甸的,仿佛一些不好的预感,如头顶霾云一般沉沉压下来。
三白堤那边的百姓在连夜干活,原来的沙堤上次只是简单合拢,后续还有多处要修补,要赶在可能的秋汛之前补好。
水位越来越高,又逼近那晚掘堤时的水位了。
河泊所的官员们今晚也都不在,大抵是上堤去了。
为了撇清顾小小的关系,铁慈让顾小小去堤上清点新一批送来的材料。自己潜入了河泊所账房。
账房不过就是一间小屋子,独立而突兀地竖立在公署院子西侧,两侧有些花树,四面不靠。
屋子里四面高高的架子,顾小小最近也常出入这里,已经摸过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
要么账本不在这里,要么就是这底下有密室或者夹层。
账房里有人值班,夜深人静,趴在高高的账本上打瞌睡,铁慈掠入如清风,经过那人身侧时轻轻一点他颈后,那人的鼾声便更响亮了。
铁慈在四壁上摸了一遍,确定没有夹层,又蹲下来一寸寸摸过地面。
过了一会,她站起身,目光在四周又梭巡一圈,最后落在了墙侧的一座盆景上。
是寻常装饰,但是在这到处堆满账本的小小账房内,动不动就要抱着账本来去,这么一个东西放在那就显得碍事了。
铁慈摸了摸那奇松盆景,拿起来看看,发现盆景土质有点干。
她想了想,从桌上拎起茶壶,往盆景里倒。
水流渗入土中,盆景越来越重,地面忽然咔嚓一声,盆景旁地面石板拉开,露出地道口。
铁慈盯着黑黝黝的地道口,心里有些疑惑。
一个地方河泊所,就算是当地最大的,有些隐私的东西,造个夹层就行了,这才是常规操作,挖地道什么的,费事费力,难道这些人犯的案子太大,挖个地道,官差来抓人的时候可以往里一躲?
她投了个火折子进去,火焰没灭,里头不深,往前延伸。
也没什么动静。
铁慈没多犹豫就准备跳下去。
不是她鲁莽,而是她在东明县就不能呆多久,毕竟萧家要查她的身份,并不难。
本来只是想直奔河泊所看看渔税的问题的,结果路遇掘堤的事儿,不得已进入萧家的视野,靠着混淆身份,暂时蒙住了萧家,才得了这空隙,想把修堤的事儿开个好头,再抓住渔税猫腻和育婴堂的证据,也算不虚此行。
但想做的事情越多越得耽搁,被萧家发现的可能性越大。
她刚刚蹲下身,忽然警觉转身,手肘已经扫了出去。
肘弯却被人接住,有人在她耳边轻轻吹了口气。
淡淡紫檀香气,熟悉的又骚又浪作风。
铁慈的肩膀顿时松了松。
“你怎么来了?”
飞羽声音微哑又轻飘,“好不容易摆脱了那群老蝗虫的荼毒,想你了。”
铁慈被那声音撩得耳朵一痒,听见最后一句她唇角微微一弯。
飞羽已经跳了下去,“快些。”
铁慈道:“你留在外头罢,还能帮我望风。”
飞羽道:“我倒觉得底下更危险些,这暗道出口又没有锁扣,不怕人反锁。”
她还十分细心地去了那盆景那里,摸索了一阵,将盆景的操控机关给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