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昺在军中并没有开小灶,也没有享受自己所谓统领的膳食待遇,而是随意就近选一个营地的伙房搭伙吃饭,并支付费用。他如此并非是彰显自己与官兵同甘共苦,也非是借机考察部队伙食好坏,纯粹的就是为了方便。
当然出于谨慎,徐宏也曾担心有人会借机毒害皇帝,想要单独开伙。但赵昺觉得没有必要,他们吃饭都是随机选定的,并不是事先指定,且宋军基本是以营为单位设置伙军,几百人在一口锅里吃饭,不会偏偏就他们吃的这碗饭里有毒。
徐宏想想的确如此,即便有人想要投毒也无法确定是哪里,而且各部对物资都看管甚严,尤其是吃的东西皆有随军医士查验,看看是否有腐败的材料,用水是否安全。且说句不好听的,又那么多人给陛下‘试毒’,比他们小心谨慎的盯着也要安全。
不过御营上下吃的都是大锅饭,虽然吃得饱,也算吃得好,但品种还是比较单一,尤其是在这天寒地冻的季节,萝卜和菘菜当家,偶尔会赶上某营伙房磨了豆腐,也算改善生活了。可这也比普通人家的饭食好了许多。
在立军之时,赵昺虽然崇尚前世的官兵平等,但也知道当下的行情,在定阶级的时候准许指挥使以上的官佐开小灶,享受更高的膳食标准。所以各部主官的小灶无论是菜品,还是精致程度皆要比大灶好很多,尤其是那些好吃的主儿总有办法弄来些市面上见不到的好东西。
待赵昺回到帐中,已有侍卫收拾出了两张长桌,上面摆满了众将带来的菜肴。他看看,可能是他们怯于自己向来的简朴,并没有什么龙肝凤胆,但也称得上山珍海味。
“陛下,这是属下今天猎的鹿,特意让厨子剃了两块好肉,制成了鹿脯!”陈凤林先显摆道。
“我没有陈都统的好兴致,我捡了几只被火炮震死的野雉,让厨子炙了,味道还是不错的!”冉安国笑着道。
“我的运气不错,在河畔扎营,兵士们凿冰取水,竟然捞起了不少大鱼,让他们烹了给陛下尝尝鲜!”余跃也抢着介绍道。
“昨日粮官去盱眙城运辎重,买了些鲜藕,平日这也算不上好东西,可在这荒郊野外的也算是清口小菜!”刘志学言道。
“好了,朕都看到了,好吃不好吃,吃了才知道!”赵昺在首位坐下,让众将围桌坐下道。
“谢陛下!”众将施礼后,也未按照官阶入座,而是以长幼为序坐下。
“咱们也有些年没有聚的如此齐整了,大家如过去也不必拘礼!”赵昺扫视了众人,来的是步军五位军都统,骑军三个师都统,炮兵的两个都统,他们可以说是自己的老班底了,而今齐聚于此让他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过去。
“陛下,既然难道聚在一起,可否今日解了酒禁!”骑三师都统李振笑着问道。
“嗯……”赵昺沉吟片刻,看看众人期盼的目光,想想道,“徐宏去秀王处取两坛好酒,顺便邀其同来!”
“谢陛下开恩!”众将听罢齐声谢道。他们都知道陛下治军向来甚严,平日在营中也要禁酒,而在执行战斗任务时,上下更是皆要禁酒,违者严惩。所以没有人敢携酒前来,李振提起也本不报什么希望,只是凑趣,没想到皇帝居然准了。
“别假惺惺的了!”赵昺笑着斥道。他明白众人并非是差口酒喝,而是意在彰显与自己的关系亲密,说起来皇帝为了他们肯破例解了酒禁。这在他们之间说是件小事,可在外人听来就是了不得的大事,自然会对他们敬畏三分。
众人说了会儿闲话,赵孟锦便也到了,自入帅府他便是府军主官,且一直担任五军主帅,在座的这些人可以说都曾是他的部将,而现下虽脱离军伍,但也贵为亲王。诸将起身迎接,请其挨着皇帝左手坐下。
“今天陛下虽然准你们饮酒,但谁也不得多饮,三坛为限,谁喝多了都要小心军棍伺候!”赵孟锦带来的酒自然是军中最爱的烧酒,他让人给大家斟上,举杯前先说了规矩,众人当然是齐声应诺。
众人皆是一路相携走来,两杯烈酒下肚,话也多了起来,自然又说起当年的旧事,亿起旧时曾一同浴血奋战的袍泽,不免有些伤感,想着那些已经早早战死沙场的战友皆唏嘘不已。而后又谈起当下的军演,却又相互抱怨对方不顾当年情谊,打起来不肯留手,让自己难堪。
“想想当年我们能够吃上一顿肉都能乐上两天,但如今日子好过了,一个个封爵拜将,我听说你们中有人却不满足,还要买伎纳妾,广至田产,纵容属下无故生事!”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赵孟锦放下酒杯,扫视了众人一眼道。
“都帅何出此言?我们皆谨遵陛下和都帅的教诲,怎会做那些腌臜之事!”陈凤林先笑着道。
“呵呵,未必吧!”赵孟锦冷笑声,指点着他们道,“吾现在虽然已经脱离军伍,不理军事,却屡屡听闻有朝臣弹劾尔等,参你们的折子没有丈高,也有八尺了!”
“都帅,那些文臣们就喜欢鸡蛋里挑骨头,将针尖大点儿事情说的比斗还大!”庄思齐笑道。
“庄都统说的对,那些京中的文臣们哪里知道军中的辛苦,只是看到我们封爵重赏便眼红的紧,却不想这皆是我们刀口舔血换来的!”余跃附和道。
“是啊,那些地方官也难缠的紧,芝麻大的事情便要上报朝廷,惹上是非,好像不言我们几句不是,他那官做的就不称职一般!”刘鸿似有同感地道。
“这些你们皆以为是小事吗?”赵孟锦摆手制止了其他人的抱怨道,“凤林,你在徐州与地方争权行事跋扈,以维护边防为名把持榷场开、闭的时间,干涉当地民事,你承认吗?”
“这……”陈凤林听了面色一囧,又辩解道,“徐州府不顾边情,擅自接受越界的蒙元边民,引起边衅,吾是为此与他们有过争执。而吾干涉榷务,也是因为蒙元违反和议,吾想关闭榷场对其以示惩戒,这并无不妥吧!”
“哼,朝廷对榷务早有定议,由户部主导,地方州府协助,是否需要对蒙元惩戒要由朝廷定夺,轮得到你说三道四吗?”赵孟锦听了板起脸道,“而对于边务,朝廷交予地方州府处置,由州军负责防务,你的手伸的太长了!”
“末将亦是为朝廷着想……”陈凤林说着说着看赵孟锦脸色阴沉下来,赶紧住嘴。
“庄思齐,你说地方鸡蛋里挑骨头,管的太宽,是吧!”赵孟锦又看向庄思齐道。
“末将是刚刚说过!”赵孟锦虽然当了闲散王爷,但是积威尚在,准备夹菜的庄思齐赶紧放下箸子,坐正答道。
“吾听闻你麾下一个统领因为琐事与民发生争执,竟擅自调兵将人家的房子拆毁,被人家告到有司衙门。你不但不加以惩处,还予以包庇,不肯将其交出受审。难道这等事也是人家鸡蛋里挑骨头吗?”赵孟锦问道。
“这……末将对其以与惩戒,打了五十军棍,又赔偿了损失,可他们县衙还揪住不放,非要将其带去受审。想那知县不过七品官,却要五品的统领受审,那我军威何在,颜面何存!”庄思齐不服气地道。
“你第三军好牛气啊!”赵孟锦一拍桌子喝道,“你是越加狂妄,竟然到了藐视朝廷,目无法纪的地步,为了颜面就能拆了人家的房屋,若是你受了委屈是不是还要带兵杀官造反啊!”
“末将……末将不敢!”庄思齐赶紧起身施礼道。
“哼,谅你也不敢。若是尔等有此行为,不需陛下动手,吾就要将你斩于当下!”赵孟锦冷哼声道。
“末将做的鲁莽了!”庄思齐这时满脸的汗水,却也不敢抬手去擦,喃喃地道。
“余跃,你可是农家出身?”赵孟锦不再看庄思齐,扭脸问坐在桌尾的余跃道。
“末将是农家出身,祖上几代皆是耕种为生!”余跃被点了名,心知不妙,赶紧起身答道。
“既然是出身农家,当知耕种的辛苦。”赵孟锦问罢,看其点头又道,“你们骑一师的战马啃了秧苗,田主与兵卒分辨,索要赔偿,竟然被他们殴打,引发众百姓不满,险些酿成民乱。而你却向地方问罪,还将此事瞒下不报,真是威风八面!”
“……”余跃听了讪讪不敢分辨。
“李鸿,你部去年实弹训练,炮弹落入村庄,造成乡民多人受伤。你不仅不上报,还干扰地方调查,威胁乡民不得上告,将此事压了下来,做的真是滴水不漏啊!”赵孟锦指向李鸿冷笑道。
“末将有过,处置失当,还请责罚!”李鸿听了喝下的酒瞬间变成了冷汗,他自觉将此事瞒得很好,却不想早已被人传出,如今赋闲的赵孟锦都知道了,皇帝肯定也早晓得了。
而众将听了也是一个个噤若寒蝉,看着满桌的酒菜竟难以下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