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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风雨下西楼 汴京风雨下西楼 第69节

“我去窗边。”朝云道。

孙全彬便一手搂住了朝云的肩膀,扶着她,往窗边走去。

他站在她身侧,比她高出很多。可她侧着抬起头,便还是能看见他。

就算高很多,抬头不就行了。

朝云对着他笑。

“你醉了。”

孙全彬判定。

因朝云的双颊愈发地红润了,看着他时的那一抹笑意,也带上了另样的颜色。

他不再看她,直视着前方。朝云一站到窗边,他搂住她的手也就放开了。

朝云勾着唇道:“你说得对,这酒,颇有后劲。”

第80章 醉了

窗边只能淋到雨,无法吹到风。

朝云站在窗口,听着雨声阵阵,只觉得头越来越晕。

她突然问:“军伍里头,也会这么喝酒吗?”

“会。”孙全彬答复她,“只是作战之时不会。只有战胜了,或是战败了,才会饮酒。”

“饮这样的酒?”

朝云微微回过身,看向桌上那翠绿色的酒壶。酒壶不知是哪家匠人做的,上头雕篆着《将进酒》。虽不比宫中御用的精致,但却也文雅巧色。

他笑了,说道:“不饮这样的。在那里,用酒袋子更多。马皮做的酒囊,随便里头放的什么酒,别在腰上或是马上,拔开上头的盖子就能喝。”

“也会醉吗?”

“会的。”

“醉了怎么办?”

朝云面色红润,全然转过身来,背倚着窗,看着站在两步之外的孙全彬。

她自己很明白,她也醉了。

醉得厉害,都怪那入口还绵柔,后劲竟然如此大的酒。

窗外的雨孤零零地下着,窗子被雨打得摇摇摆摆。明明没有风,朝云觉得奇怪,怎么还感觉有雨丝被吹进来,砸在她的后颈。

后颈湿了,不知道衣裳湿了没有。

衣裳真可怜,难得穿它一次,白天先湿一次,现在又湿。

她看着孙全彬,等着他的回应。

孙全彬慢慢走上前。

油灯点在屋中,他的影子如辽远的牧歌一般由远及近,逐渐盖到了朝云的身上。

她通红的脸颊蒙上了一层灰黑,只有眼睛还亮着。

他要做什么?她不知道。

她的目力和耳力都比寻常时候迟钝,对于时刻的感受也愈加缓慢。明明只是一息之间的事,却觉得像是过去了很久。久到她能听见自己的脉搏跳动。

她仰着头看他。

孙全彬总算到了她的身前,两人之间几乎没有更大的距离。他伏下身,伸出臂绕过了朝云,拿下撑开窗子的木杆,将窗子阂拢。

“醉了,就回家去。”孙全彬不缓不急地说。

朝烟早就赶到了李府。迟迟找不着朝云,她也着急起来。

李诀匆匆从御史台赶回来,王娘子正在安抚着朝烟。她一边干呕,一边问着下人找到了没有。

李家的下人和许家的人一起找着朝云,一个女儿不见了,另一个女儿尚且有孕在身,难受得他看着心疼。

他怒问着:“那许衷呢?烟儿身子不爽,他不陪在烟儿身边,到哪里去了?”

孟婆婆道:“已经派人去找大官人了,就快到了。”

朝烟又呕了一阵,眼泪也出来了。欢莺端着盆水在一边,秦桑给她拿帕子擦着眼泪。

这眼泪有呕出来的,也有急出来的。

老罗管事从李府门口跑来,喘着粗气到了李诀面前。

“找着了吗?”李诀问。

罗管事支支吾吾,转头瞥着门外的方位,又些话在口中,不知如何在众人面前告诉李诀。

李诀走到门外,再问:“有什么事,你说便是。”

“阿郎,有位中贵人来了,马车正停在州桥边上,说要见你。”

“哪位中贵人?”

“内侍押班,孙全彬。”

李诀眉头紧皱。不说他和孙全彬本没什么交集,如今是他急切的时候,他的女儿不见了,哪有心情去见什么外客。可中贵人是宫中内臣,夜里过来,说不准是官家有事来告知,不见也不行。

他烦躁起来,随手理了理衣襟,大步地出门去了。

罗管事在他身后,一手给他撑伞,一手给他点灯,几乎跟不上他的步子。

出门一看,门口没有什么马车,李诀问道:“那人呢?”

“中贵人的马车停在了州桥那边。”

李诀又大步朝着州桥走去。

州桥夜市如常地热闹,罗管事在李诀身后指着路,把他带到了州桥边一地巷子转角处。独独这里没什么人气,只有一辆马车停着。

车的前沿坐着一个人,一身玄衣,只有手上持着一盏灯。

看见了另一盏灯从巷子一端走来,那玄衣郎君从车上下来,将手头的灯放在了车边,朝着李诀作了一揖。

“李中丞。”

“孙押班。”

“夜中叨扰,还望中丞勿怪。”

“押班言重了。不知押班此来,有何见教?”

孙全彬也不跟李诀多说什么,对李诀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往车里走几步。

李诀有些疑惑,可又知道孙全彬既然找上门来,一定是有事的。

他走到了车边,孙全彬一步跨上了车前轼,提着灯撩开了车帘子。

李诀往帘子之中望去,看见一个靠着车壁睡觉的小娘子。夜色昏黑,他看不清那小娘子的面容。孙全彬把灯在往里头伸了伸,灯火的微光照在小娘子的脸上,把李诀惊住。

“云儿!”李诀轻呼。

孙全彬放下帘子,从车上下来。

李诀问道:“云儿这是怎么了?”

“李三娘子在长庆楼吃醉了酒,下官正好碰见,便私作主张,用车把她送回来。”

李诀上了车,看到睡得昏昏沉沉的朝云,总算放下心来。

他轻轻叫醒朝云。

女儿身上酒气并不重,也不知喝了什么,竟然会在别人的马车上睡着。

“爹爹?”

朝云初醒,眼睛朦胧,神智也混沌。

她暂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得眼前之情景诡异。她坐在一架马车之中,爹爹看着她。从车帘子外望出去,还有孙全彬在看着她。

不过很快也想了起来,是她与姐姐吵了一通,然后到了长庆楼喝酒,然后喝醉了,孙全彬说要送她回家。

那么爹爹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到家了,还是她和孙全彬见面,被爹爹撞破了?

“先从车上下来。”

李诀道。

朝云乖乖跟着他,从马车之中走下。

“孙押班。”

李诀看着,年纪比孙全彬大,但个子并没有他高。

“李中丞请说。”

“……”李诀不知该讲什么。

他的小女儿,明明是去看他的大女儿去的,怎么会自己跑去长庆楼,喝醉了才被送回来。

幸好送她回来的是孙全彬,一个内臣。也幸好孙全彬知道闺中女子不易,若是大摇大摆把她送到州桥投西大街门口,别人看着朝云醉熏熏地从一个男子的马车上下来,指不定会传出什么闲话。

究竟是怎么回事,等朝云酒醒了,他会慢慢再问。此时此刻,他不知该对孙全彬说什么。

孙全彬倒是先开口:“多谢中丞夜中相见。下官尚且有务在身,便不在此久留了。”

李诀忙道:“押班慢走。”

他没有心思去想,这里连个马车车夫都没有,孙全彬该怎么走。

他对朝云道:“还能自己走么?”

醉成这样,走路也踉踉跄跄的。

朝云嘴上向来要强,非得说:“能走。”

李诀便不扶她。

罗管事和李诀出来着急,只拿了一把伞。这伞并不大,罗管事费力地给他们父女二人遮雨,可实在遮不住。雨水不是淋了朝云,就是淋了李诀,总有一个人衣裳要弄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