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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风雨下西楼 汴京风雨下西楼 第70节

“给我吧。”李诀对罗管事道。

他接过伞,将伞撑在了朝云的头上。

朝云看着孙全彬的马车驾走。

孙全彬坐在车头,扯着车绳。

“他还会驾马车啊。”

朝云胡乱说着醉话。

李诀看她一眼。

几人从李府的后门回到了家里,朝烟看见爹爹浑身湿透了回家,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事,着急地上来。

过来之后,才看见爹爹身后跟着的朝云。

相比爹爹浑身滴水的狼狈,朝云倒是干干净净的。

“快给爹爹擦擦!”朝烟指使着身边的下人。

朝云笑道:“姐姐。”

她一开口,朝烟就知道她喝了酒。

妹妹平时说话都是阴沉沉的,要么是为了某些事发火,只有那时候,她声音才会响锐起来。总之,不会像这般娇滴滴。

不像朝云,倒像是什么怀春的小娘子。

“……”朝烟看着她,眼角止不住地跳动。

朝云又问:“姐姐,你怎么在家里?我去长庆楼吃酒了。”

……

“啪——”

响亮的一声,回荡在前厅之中。

众人都被这脆响怔住,愣愣地看着。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李诀。

他看见烟儿,朝着云儿脸上抽了一个耳光。

这两姊妹从小到大扶持着长大,几乎没有过什么矛盾。她们的生母走得早,朝烟十三岁就当了家,对于云儿,一直都是满怀爱护之心,平时连重话都不肯多说一句。

而此时,竟然打了朝云一巴掌。

朝云的脸瞬时间红起了一块,不可置信地看着朝烟。

朝烟浑身都在颤栗,眼角的泪水又逼了出来,怒道:“全家人找你找了一日,爹爹出去找你,淋成这副模样。你倒好,还去长庆楼吃了酒?”

“找我?”朝云也委屈起来,“我就在东京城里,生在这里,就算今日死了,也是死在这里,有什么好找我的?”

“你一个人出门,说也不说一声就走了,知不知道我和爹爹,和嫂嫂,有多么着急!”

朝烟憋了半天的怒气,此时终于有了发泄。

可发泄出来,她又觉得实在太累,像是被戳了一个口子。看着朝云脸上红的一块,她也实在心疼。

屋子里的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李诀对着他们道:“你们都下去。”

众人鱼贯而出,王娘子还想呆在这里,被姜五娘赶紧拉走。

屋子里头,只剩下父女三人说着话。

第81章 驯服

朝烟问李诀:“爹爹,她是一个人回来的么?”

李诀不作声,只是看向朝云。

朝云正在逼自己不要落泪,她不想在爹爹和姐姐面前哭。任何时候,她都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眼泪。

可是忍不住。

一滴泪,还是滚落,很快被她擦去。

“孙全彬送我回来的。”

她说。

酒意带给她的那点懵懂已经被朝烟的巴掌打散,但带给她的莫名的勇气却还在。

当着爹爹和姐姐的面,她说:“我去长庆楼,就是为了见他。”

李诀惊诧地看向朝云。

朝云说了什么?

她去长庆楼,是为了见孙全彬。

之前孙全彬说见着朝云醉酒,才把她送回来。他以为是孙全彬在宫中时见过朝云,才知道朝云是他女儿。

原来,女儿和那个内臣竟还有别的瓜葛不成?

朝烟慌张起来,她怕妹妹酒醉,把思恋孙全彬的事说出来。她怕爹爹听了,会震怒的。

“云儿!”她赶紧出声阻止。

而李诀皱紧眉头,追问道:“你说什么?”

朝云挺着胸脯:“爹爹,我说,我去长庆楼,就是为了见孙全彬。”

“你同孙押班,是怎么认识的?”

“……爹爹记不记得,宝元元年的金明池宴上,我走失的事?”

李诀和朝烟当然都还记得,只是不知道她为何此时提起。

朝云道:“那时候,我在梧桐林里头走失,就是他把我从梧桐林里带出来的。”

朝烟方才打朝云的那只手,手心也红肿了,微微发痛。可听见了朝云这句话,却又觉得手心一阵阵麻木。

原来,那年的那个人,竟然就是他么?

她是相信缘分的人,而此时,她不敢相信,妹妹和孙全彬竟然有这么长久的缘分。

这是个什么孽缘!

朝烟几乎要厥过去。她肚子也开始痛,扶着椅子赶紧坐下。

李诀忙给她倒了杯热白水。

父女三人在厅里交谈许久,一众下人都在廊上候着,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

听着听着,忽然听见了砸盏的声音,也不晓得是谁发了火。

总之,李诀叫人进去时,下人偷偷瞄三位主子的神色,没有一个是好脸。

李诀一张脸板得吓人,朝烟手撑在桌边,在忍耐着肚痛,而朝云静静地依靠着柱子,抿紧了唇,一语不发。

李诀对着雪满和赶来的韩婆婆道:“把三姐儿带回山光阁去,即日起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放她出去……明日一早,请个大夫来给她看看脸。”

雪满和韩婆婆相视一眼,走到了朝云身边。也不用她们扶着,朝云一甩手,自己朝山光阁走去,走得飞快。

雪满赶着给她撑伞,却跟不上朝云的步子。

门房的人已经等在廊下许久了,此时才敢过来通传:“许大官人过来了,正等在府外。”

李诀看向自己的二女儿。

朝烟面色苍白,撑着桌角站了起来,对李诀道:“爹爹,也不早了,女儿也先回去了。”

李诀无力地点头,叫人抬来一顶软轿子,将朝烟抬了出去。

朝云赌气,一回到山光阁,便把自己关进了书房里。

好在书房里还点着灯,不至于叫她漆黑一片地磕着撞着。

雪满和韩婆婆守在门外,问道:“姐儿,总得洗漱了安寝吧?”

朝云一语不发,任她们吵嚷着。她身上还在滴水,也不管不顾地就坐在了榻上,把榻子也洇湿了。

韩婆婆等了一会儿,叫雁飞和百草拿了水和帕子过来,放在门口。

“姐儿,再怎么说,把身子先擦擦吧。”

朝云还是不乐意说话,就静静地坐着,看着那油灯的烛火闪闪烁烁。

闪烁得她心愈加的烦躁,站起来,索性把灯给吹灭了。

韩婆婆更加着急,刚要推门进去,被朝云喝止:“不要进来。”

“姐儿……”

“爹爹说要关着我,那就关着我,你们进来做什么!”

朝云少见地对周围的人露凶色。

到这时,她的醉意已经全然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惶惑。

早就知道爹爹和姐姐会发怒,可爹爹真的要关她时,为什么会觉得如此失望呢?

就像是她小时候在院子里用石头块搭起了“高台”,明明知道,“高台”并不平整,迟早是会塌下的,可是当风真的把“高台”吹倒的时候,她又会觉得,若是没有这阵风,是不是“高台”就永远不会倒了。

她站在烛台前,看着最后的一丁点火星熄灭。

是被她吹灭的,可她没有丝毫的痛快。

身后就是她的书桌。

自从不用去家塾上学之后,她的书桌上就再也没有过那些她认为的文绉绉的书。摊着的,摆着的,都是她钟爱的。

是历代的诗文,是出塞诗,是满怀壮志的古人们写下的文章。是抄本,也是她看过又看的那些话本子。

她撞到了桌前,伸出手,在昏暗之中抚摸着这些书的书页。

点着灯时,它们是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