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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风雨下西楼 汴京风雨下西楼 第118节

她说心里还挂念着他,其实,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别人。

姑娘夜半酒醒,翻了个身,发觉自己和汉人躺在一块儿。

往身上看看,衣裳虽然穿戴齐整,但已不是昨天她那套衣衫。

汉人闭着眼,梦中还蹙着眉。

她距离他,只有一尺。

与他同床共枕,是她年少时的绮梦。当年最企盼时没有实现,如今已经不再妄想了,倒是还真让她躺在了他的身边。

果然只要离开了东京,什么都可能做到。

伸出手指,描摹着他的眉眼,想让他舒展眉头。

他多年行军,在梦里自然也有警惕。有人触碰到他,瞬息间登时转醒。

在一片昏黑之中,他箍住了姑娘的手腕,翻身压在其上。

柔软就在身下,他只觉口干舌燥。把姑娘的手摁在一旁,俯身贴上了姑娘的脖颈。

姑娘轻轻地问:“孙全彬,你要做什么?”

汉人声音也粗沉起来:“我虽为内臣,却也并非不懂男女之事。”

“我知道。”姑娘仍然声音轻柔冷静,“我问的是,你打算做什么?在此与我欢好一夜,然后呢?”

汉人凝眉不语。

“然后带我回东京,把我养在你的深宅之中,让我隐姓埋名?还是你留在西北,放弃宦途,余生与我为伴?”

汉人的眉头越皱越浓。

姑娘微微一笑:“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那就别这样做。你知道我还活着,我知道你也还活着,此后两相安好,不好吗?”

“……”

汉人沉默许久。

五年的时间,姑娘真的长大了。

天色刚亮,城门大开。

野利是这座城的熟人,看门的守卫从前没少得他进出马匹时交奉的好处,见到他来,尊称声“二爷”便放他入了门。

他是昨夜追着马蹄印而来的,看见蹄印到了这座城中。

然城里有人扫雪,没法再追蹄痕,他只能一处一处地寻找。

终于在一家客栈的马槽里见着了雁儿和姑娘的坐骑。

他进门问店家:“可见到过孤身一人过来的中原姑娘?”

姑娘正站在楼梯上,喊他:“野利,我在这里。”

野利笑着看过去,却看见姑娘身后还站着一个男人,笑容凝了。

姑娘走下扶梯,站在野利身边。

汉人看到了昨夜她口中的那个男人。

果然是个西夏人,也果然一早就来接她了。

“这位是我的故人,是在大宋朝廷里做官的。昨日碰见,便一起喝了些酒。”她如是同野利介绍汉人。

野利一笑,对汉人道:“你还是头一位出现的云娘的故人。看你模样,是武将?”

汉人也笑了:“不过区区一内臣耳。”

野利倒是惊了:“嚯,阉人也有长这么高大的?”

姑娘推他一把:“好好说话!当在你们蛮夷之地啊?”

野利立刻改了口:“对不住啊,口不择言了。”

汉人道:“不必拘礼,我本就是阉人,你没说错什么。”

汉人送他们到城关。

东边好大一轮日头,直直照在城墙上,红棕一片。

姑娘牵着雁儿,野利牵着姑娘的坐骑,与汉人告别。

姑娘说:“我们走了。”

汉人说:“去吧。”

姑娘就此离开,头也不回。

倒是野利三步一回头,反复转头看看汉人,再告诉姑娘:“云娘,那个阉人,一直在看你。”

姑娘抹去眼角一小颗泪,微笑:“我知道的。”

“他就是送你雁儿的那个人吗?”

“嗯。”

“就是你一直一直记挂的那个人?”

“嗯。”

野利又回头望了一眼。他们已经走得很远了,但那个汉人还是站在城关下。

“云娘,那你为何不跟他走呢?”

姑娘抬头望向天。穹顶高远,风轻云淡。

她想说点什么,但终究什么都没法解释,只是摇了摇头。

回营帐的路漫漫,行至半程,姑娘翻身骑上了雁儿。

野利担心雁儿又野性难驯,把姑娘摔下去,也骑上了马,步步紧跟着姑娘。

姑娘在雁儿身上重重一拍,它飞奔起来,她紧紧握着缰绳。

烈马的背脊强烈震颤,可她牢牢地把自己定在马上,绝不让自己就这样轻易地被甩下。

雁儿挣扎了一路,她就死缠了一路。

终于在即将返营时,雁儿平静了。

它不再疯狂,也不再憎恨骑上它的人。四蹄稳当起来,载着姑娘缓缓朝营帐走去。

野利兴奋地笑:“云娘,成了,成了!”

姑娘也兴奋地咧嘴:“我就知道!”

雁儿会被驯服的,她也会留在西北。

此后相守,是风沙与酒。

《宋史》载,全彬字长卿,以知颙奏补入内小黄门,累迁西头供奉官。仁宗使致香币于南海,密诏察所过州县吏治民俗,还,具以对,帝以为忠谨。陕右群盗杀凤州巡检,遣往擒灭之。

元昊叛,全彬监鄜州兵救延州,解围去。经略使明镐言其勇略善将,得边人情,除并、代州都监,加内侍押班。进钤辖,徙鄜延,还,为押班。

侬智高寇广南,以为湖南、江西路安抚副使。出桂林,请于宣抚使狄青,愿独当一队以自效。于是使将左方兵,力战于邕州。南方平,领绵州防御使。

张贵妃居宁华殿阁,命全彬提举。妃薨,治丧过制,皆刘沆、王洙与全彬共为之。数月,进宫苑使、利州观察使,给两使留后奉。俄为入内副都知,知制诰刘敞封还词命,居三月,复授之。转领信武军留后,为永昭陵钤辖。时去永定复土四十二年,有司多亡其籍,全彬以心计办治。迁福延宫使,提点奉先院。

熙宁中,卒,年七十六。赠太尉、定武军节度使,谥曰恭僖。

第128章 番外黑靴(上)

李家的大郎当街被察子抓了,有些耻辱。

耻辱的当然不是被察子抓了这件事。皇城司的察子抓人,本不是件稀罕事。大郎是世家子弟,又出入风月场多年,被皇城司盯着也无可厚非。

耻辱的是,抓着大郎的并不是个寻常察子,而是个女察子。

一双黑靴踩在大郎的脸上,他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

李家的名帖很快送到了女察子的上司手里。

上司是个宦官,看了名帖,冷笑一声:“淮南李家?我当是什么人家,生得出这么胆大的种,敢调戏我手下的人。这李家,往前数五代,出过死谏罢官的直臣,数三代有镇守边关的大将,数到这一代,倒是出了个风流人。”

下官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一声。

谁不知道,今天被李大郎调戏的那个女察子,是这宦官所爱。平日里在皇城司金屋藏娇,好不容易让她出去办个事,就被不知好歹的李大郎当作勾栏女摸了把脸。

门外又有人来报,说是李家的老夫人过来赔罪接人了。

老夫人的爹是进士,丈夫是进士,儿子也是进士。诰命封得高,上司也不能慢怠。

可惜上司这回是真动了怒,冷笑不断,足足晾了老夫人一个时辰,才许手下把李大郎放出去。

察子黑靴一脚踹开牢房们,看着地上被捆作一团的大郎,拿了一杯冷茶水,临头浇下。

刚过元夕的天冰冻三尺,这一杯下去,大郎的白日梦是做不成了。冷呼呼醒来,就看见察子美艳的脸蹲在他面前。

一双手生得秀丽,可惜手指上生了茧,抓起大郎下巴时,带来点点糙痛。

“小娘子可轻着点,我靠这张脸出入勾栏瓦舍呢,抓坏了可不好。”大郎轻佻地笑。

察子的手便慢慢下滑,抓住了他的脖子。

她声音清冷,像是压着怒意:“你再出言不逊,信不信我掐死你。”

大郎笑道:“要杀我你早就杀了。我是世家子,皇城司不敢动我。我父亲是文官清流,官家不会动我。你不过是一察子,更不敢动我。”

察子翻个白眼:“今日若不是你家老夫人过来,皇城司的重刑,你以为不尝一遍,你能走得出去么?”

大郎脸上倒是总算有了点惧意:“我祖母过来了?”

察子拍拍衣袖站起来,黑靴往他身上一踢,不屑:“你家老夫人生出你这种孙子,也算是倒了楣了。”

汴京城,谁不知道李家的大郎不成器。

终日里靠着一点世家派头,在城中烟花之地流连。

可怜老夫人就这一个孙子,骂也舍不得,打也舍不得,把他宠上了天,不盼他将来出息多大,只想着他能安安生生过一辈子富贵。

谁想到,这还没出正月呢,独孙被皇城司当街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