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庾成已死,自然也没人犯得着跟着庾成掉脑袋。
“全部拿下,捆起来!”司马珂怒声吼道。
众将士原本对这群从武昌郡来的丘八横行霸道,便已恨得牙痒痒的,如今听得自己的统帅下令抓人,顿时响应声如雷,蜂拥而上,一个拿一个,将那群武昌郡来的丘八全部按倒在地。
随后有辅兵送来一捆捆的麻绳,上百个军士全部被捆了起来,成排成排的躺在地上。
“持械围困上官者,就地格杀!”司马珂寒声道。
司马珂说的是那十余个持械围困卞诞和沈劲的庾成亲信。
话音未落,那十余个军士立即高声喊冤,请求饶命,痛哭流涕。
沈劲和卞诞齐齐来劝,说是培养一个骑兵不容易,尤其是善骑射的骑兵,更不容易,他们奉命而为,希望能饶他们一命。
司马珂冷声道:“别的错误或可原谅,以下犯上作乱者,杀无赦,不得再求情!”
众将士从没见过司马珂这般狠绝,当下不敢再说话。
一旁的周琦,早就等司马珂这句话,当即将那十余人全部拉了出来,那十余人不是什长就是伍长,身后都挂了一个章(一个像画了个十字的布袋),很容易辨识。
这下卞诞又急了,这等于将这只新来的骑兵,半数军官都斩杀了,又要来劝阻,依旧被司马珂拒绝了。
“若持械危及上官都无罪,何事不可为?”司马珂面若寒霜,丝毫不为所动。
周琦将那十余人,排成一排,每人左右各有一人按住肩头,身后一人持刀蓄势待发。
斩!
随着司马珂一声令下,十余道寒光闪过,人头落地,鲜血从断颈出喷涌而出。
空气中的血气更浓了!
“余者暂留一命,押下去集中看守,待明日听候发落!”司马珂又令道。
众人得令,将那余下八九十名骑兵押了下去,集中在几个营房里。
司马珂又长剑一挑,将庾成的头颅挑了起来,对杨瑾道:“将此狗贼的头颅,悬挂辕门一个月,以儆效尤!”
杨瑾接过庾成的头颅,得令而去。
司马珂这才吩咐其他未安排任务的将士散去,各回营舍。
眼见得众人已散去,卞诞这才回过神来,一拍大腿,满脸沮丧和担忧,急声道:“君侯太沉不住气了,此事要成大祸事了!”
※※※
营署之内,司马珂端坐正中,卞诞坐在上首,下首则坐着沈劲和周琦两人。
卞诞的神情有点沮丧,无奈的说道:“庾成乱营,理当责罚,但罪不至死,君侯当众将其击杀,恐落了口实,到了庾征西那里,若是弹劾……”
卞诞没有说下去,当年庾亮专权的时候,弹劾南顿王司马宗和西阳王司马羕都叫一个准,现今虽然因苏峻之乱后,庾亮离开朝廷中枢,但依旧是权势滔天,就连司徒王导也要借助司空郗鉴的力量才能勉强与其抗衡,若是要弹劾司马珂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虽然说小皇帝司马衍已经亲政,但是东晋的皇权原本就式微,何况庾亮还是司马衍的亲舅舅。在卞诞眼里,司马衍能不能帮司马珂还在两可之间,就算想帮,也未必能帮得了。
因为,司马珂是没有处死军官的权力的。在晋代,只有持节之将领才有现场处决权。使持节可以处死右第五品以下的官员;持节可以处死没有官位的,如果是因为战事才可处死右第五品以下的官员;假节唯有在战时处死违犯军令者。即便是假节,也是一二品的大员,而司马珂只是一个小小的右第六品骑都尉,居然擅杀下属,怎么也说不过去。
不只是卞诞担心不已,就算是沈劲也满脸忧心忡忡之色。
只有周琦一脸的无所谓:“狗娘养的庾成,如此嚣张,就道是老子杀的,怕什么。”
司马珂冷冷一笑,瞪着周琦道:“你倒是长本事了,敢替本都尉顶包了?”
周琦挠挠头,低下头去,不再做声。
司马珂哼了一声,神情一肃,沉声道:“庾亮那边,不劳诸位担心,诸位现今要做的,就是安抚好那余下八十八名骑兵,让其融入羽林骑,为我所用。所缺人员,以你等家将补之。”
他说完,端起酒樽饮了一口酒,继续说道:“卞将军让杨瑾及田丰,安排一些体己、有眼色的军士,看押那些被绑的骑兵,重点是与其闲聊、谈心,放宽其心态。”
经过今晚这一趟折腾,那些武昌郡来的骑兵,先是跟着闹腾,接着队主被斩杀,然后部分什长和伍长也被就地正法,其情绪必然不稳定。其既担心司马珂会继续追究和责罚,也担心后续会受到区别对待,被歧视,甚至担心小命不保,还有人会为司马珂的雷霆手段感到不服,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若是不予以疏导,长久下去,必然成为大患。
这个时候,只有与他们身份相等的军士,先以闲聊的方式去沟通,让他们知道司马珂的真正为人,才能让他们稍稍解开心结,不至于酿出祸患。
对卞诞交代了一番之后,又交代了周琦一个重要任务,那就是兼任庾成这一队的队主。
“甚么?”周琦以为自己听错了。
司马珂沉声道:“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将这队骑兵带好,否则便将你革职处置!”
周琦神情一凛,大声道:“启禀君侯,卑职愿承接此队,但是明将军须答应卑职一件事情。”
“讲!”
“其带来的营妓,不可撤掉。”
司马珂眉头一皱,沉声道:‘’岂有此理,若是羽林骑营中留有营妓,成何体统?”
周琦挠了挠头道:“卑职久居江湖,带人无非就是一起喝酒吃肉玩女人,那几个家将,都是这般跟着卑职,却也服服帖帖。”
司马珂眉头紧蹙,心里不禁一阵暗骂。
他选择周琦做队主,无非几个原因,:一来他给了周琦一个光复门楣的机会,周琦至少现在是死忠于他的;二来总共才三百骑兵,司马这个职位都新增的,沈劲做了司马,周琦这个假司马很可能会成为虚衔,让他兼任队主也算是有个实职;三来庾成带来的这群骑兵,一看就一个个都是老兵油子,或许周琦这样的浪荡子更能融合他们。
他思索了一会,终于沉声道:“喝酒吃肉玩女人,与营规不符,但形势所迫,本都尉特许你浪荡七天,七天之后一切按营规从事。”
周琦大喜,急声道:“谢君侯!”
司马珂又追加了三个条件:不得在大营里浪荡;出去浪荡不得穿甲胄和戎服;不得扰民及违法乱纪。
周琦一一应诺。
第44章 安抚
司马珂轻轻的吁了一口气,对周琦道:“那群老兵丘八,先关一夜再说,磨其锐气再说,明日你再将彼等释放,正式接管。”
说完,看了看天色,已经快到了初更时分,又再三叮嘱了一番,这才准备打道回府。
三人送司马珂到营门口,司马珂一提马鞭,正要策马而出,却又将马鞭放了下来,翻身下马。
卞诞、沈劲和周琦三人不解的望着司马珂,问道:“君侯还有甚么吩咐?”
司马珂微微叹道:“营内形势未定,本都尉回府也难以安睡,不如就在营中歇了罢。”
卞诞一愣,随即道:“君侯放心,卑职及两位司马一定妥善处置,决计不会出乱子。营舍简陋,蚊虫太多,君侯千金之躯,不宜夜宿。”
司马珂决然道:“我身为羽林骑统领,如此紧要关头,岂可抽身事外,甩袖交给尔等?营舍简陋,偏尔等住得,我就住不得?本都尉若是如此娇贵,他日如何能征战疆场,驱逐胡虏?”
三人听司马珂这般说,心中肃然起敬,当下也不再说什么。
卞诞当即叫来负责营舍的秦超,让其给司马珂安排营舍。听说司马珂要在营舍过夜,秦超显然有点手足无措,只是搓着手道“营舍太简陋了,恐怕君侯住不惯”。
司马珂笑笑道:“无妨,就按队主之规格即可。”
其实在营舍内夜宿的,最高规格也就是队主,就算假司马周琦为右第九品的官职,按例也是外宿,每天早起来点卯即可。
只是今天情况特殊,所以都跟着在营舍歇了。
※※※
入夜。
月光如水,斜照在司马珂的营舍内。
即便是按照队主规格的营舍,陈设依旧比较简单,墙角一张卧榻,挂着牀帐以防蚊虫,地上铺着一床丝毯,还有一个案几,几个坐塌,以及其他几样简陋家私。
司马珂半夜醒来,因为心中挂念着事情,加之营舍内着实闷热,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披衣而起,手提秋霜剑,出了门口,见得门口有四个军士在守卫,便让其跟着一起巡营。
司马珂的营舍离军士们的营舍有一点距离,四周一片静寂,只有刁斗里的火光偶尔啪的闪一下。
刁斗里火光相连,又加上月光皎洁明亮,大营内如同白昼一般。
司马珂率着几个侍卫军士,一路向军士们的营舍方向走去。迎面遇到一队巡逻的军士,见到司马珂急忙见礼,司马珂道了声“诸位辛苦”。
到了军士们的营舍,逐渐有了声音,都是大老爷们,鼾声此起彼伏,如同比赛一般。再往前,见得一个大营房里,灯火明亮,又隐隐传来说话声,正是关押白天闹事的军士之处。
司马珂率众走近第一间营房,门口两个守卫正要传报,却被司马珂示意制止。
“唉……我等原本乃南渡流民,随军混个活路。昔日跟着陶老将军,也曾跟王敦打过,亦跟祖约战过,也算是流过血,拼过命。后来老将军归西,又做了庾征西的部曲,跟着庾队主厮混,混口饭吃,跟谁不是跟……庾队主乃庾征西的族弟,这以下犯上,聚众闹事,又不是头一遭……每次庾队主都吩咐我等尽管闹,出了事他担着,这些年也就这么干着,非但相安无事,事后庾队主还有酒肉加赏……那庾队主昔日每番闹事,上官都是小心翼翼赔笑致歉,有的还被庾队主揍过,闹到校尉将军那里,也就一通责骂而已,谁料这次……庾队主却是看走了眼,我等也跟着晦气……”
说话的很显然是白日跟着庾成闹事的老兵油子,一开口就是老丘八了,语气中充满懊恼
“哈哈哈……那庾成一向骄横,如今碰到骑都尉,可谓不长眼,白白丢了性命。不是老子吹牛,骑都尉的身手,两百多斤的旗杆,手指勾一勾就立了起来,像你这等丘八,能打一百个。”这是司马珂派来监押的羽林骑在说话。
“骑都尉俊得像朵花一样,不但女人看着喜欢,就算男人看着也喜欢,谁知道出手竟然恁地够狠,两百多斤的人,就像捏蚂蚁般捏死了……早知如此,我等打死也不敢跟着庾成闹,现今是完了,不被砍脑袋就算是烧高香了。”一名武昌郡来的羽林骑唉声叹气的说道。
屋里的两拨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看起来气氛还算融洽,司马珂心头稍稍放心,这才示意门口守卫传报。
“骑都尉到!”
随着门口侍卫的一声响亮的喊声,营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鸦雀无声。
司马珂率着四个侍卫大步而入。
“骑都尉!”
营房内的军士齐齐施礼,那些被捆的军士虽然不能行礼,嘴里也打了个招呼,然后纷纷低下头去,不敢看司马珂。
司马珂望着坐了一地的武昌郡来的骑兵,一个个神情憔悴,低着头,有羞愧者,有惶恐者,也有将头颅低得看不清表情的。
他转过头来,问负责看押的什长道:“关了大半宿,他等可曾饮水?”
那什长脸色一红,急声道:“不曾。”
司马珂沉声道:“他等虽犯错,终非主犯,速遣人去伙房去烧两桶热水来,供其饮之。”
那什长急声应诺,便派了两人去烧水。
听得司马珂这般说,那些原本低头不语的武昌郡骑兵,纷纷抬起头来,望着司马珂,眼中露出亮光,不似刚刚那般畏惧和拘谨。
有人小心翼翼的请求道,说想去如厕,司马珂又吩咐身后跟随来的侍卫,一次两个,分批带领其去上厕所。
折腾了一炷香的功夫之后,几个军士提来两大桶用热水加凉水降温的温水来,又按照司马珂的要求,用瓢依次喂上温水,众人的脸色顿时好多了。
一名武昌郡骑兵什长率先向司马珂跪倒,泣声道:“谢骑都尉,我等已知罪,还请骑都尉责罚!”
话音刚落,其他众骑兵纷纷跟着跪倒了一地,喊道:“请骑都尉责罚!”
司马珂缓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可以下犯上,肆意闹营,成何体统?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国之蛀虫!我大晋羽林骑,乃国之羽翼,天子扈从,当军纪严明,令行禁止,方可威震天下,所向披靡,上效天子,下安苍生,不负羽林之名!”
司马珂的声音不大,但是在静夜之中,却是穿透力极强,深深的传入了在场的将士的耳中,那些武昌郡的骑兵又惭愧的低下头去。
司马珂继续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每人责罚三十鞭,以儆效尤,若有再犯,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