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是河水暴涨的时期,大浪滔滔。河面上,船只来来往往,除了满载的货船,夹在其中的更有密密麻麻如过江之鲫般的渔船。
渡口沿岸一带,无数的斗舰林立,如同一座座水中楼房一般,上千艘船只依次排列在江面上。一眼望过去只见船只,不见河水。
战舰之上,数十万晋军将士肃然而立,一杆杆刀戟直刺苍穹,在阳光的照耀下闪耀起一片银色的光芒,与波光粼粼的河水互相辉映;一面面绣旗挂在船上的旗杆顶端,猎猎随风招展。
正中的旗舰,比起其他斗舰都要高上一层,绣着“大将军司马珂”几个大字的纛旗,随着那河风激烈的鼓荡着,数万的晋军将士的激情,也随着那纛旗激荡而起。
数万大军,肃然而立,所有人的视线齐齐的望着正中的那艘高大的旗舰,屏声静气,静静的等待着这位横扫大江南北,威震天下的无敌战神的号令。
司马珂身着明光重铠,腰悬秋霜剑,昂然屹立在斗舰的甲板上,身后的一袭大氅猎猎随风招展。在他身后,荀蕤、邓遐、周琦、陈猛、陆纳等将,个个全身披挂,神色冷峻,不怒自威,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必胜的信心和气势。
而那些晋军士兵,尤其是那些百战老兵,个个精神抖擞,昂然肃立,杀气和戾气冲天,大有遇神杀神遇魔杀魔之势。
呛啷~
司马珂拔剑而出,高高的举起了锋芒凛冽的秋霜剑,那锋利的剑刃在日光的照耀下,闪耀出一片夺目的光芒,如同仙剑一般。
全场将士屏住了呼吸,齐齐的朝他望去,霎时无声。
司马珂气运丹田,将自己的声音伸展开来,穿透猎猎河风,清晰的传入每一位晋军将士耳中。
“是哪只军队,屡破胡虏南侵,诛石邃、斩石苞、杀石韬,令羯人不敢南下长江饮马?”
“是我们,是大晋的军队!”
“是哪只军队,渡三峡、入川蜀,三个月之间便灭成汉、取益州,开疆拓土?”
“是我们,是大晋的军队!”
“是哪只军队,三载之间击杀羯人十万,复洛阳故都,收复河南四州,令羯人退回河北不敢南顾?”
“是我们,是大晋的军队!”
呼喊声冲天而起,震荡云霄,河水都为之荡漾。
这一刻,所有晋军热血沸腾,豪情万丈。
司马珂长声大笑,戟锋南指:“走!且随孤去横扫河北,还我大晋河山!”
呜呜呜~
咚咚咚~
无数的号角声连绵不绝的响起,上千面战鼓被雷动,激昂的声音直冲云霄。
随着鼓角之声,一艘艘战舰纷纷起锚,一面面风帆被扯起,一个个橹浆摇动了起来,千帆竞发,滚滚往北。
咕咕咕~
水面上一群水鸟飞起,在空中形成一朵白色云彩,那云彩又碎成千片万片,洒满整个天空,飘往前方。
………………
枋头,城南。
几名赵军斥候,正在纵马向前疾驰而来,奉命前往打探晋军的消息。
自司马珂渡河北伐的消息传来,令坚守在枋头的姚弋仲大惊失色。他心中清楚,司马珂这次可不比当初在东燕城孤军坚守。这一次是准备了两年之久,必然兵精粮足,就凭枋头的一万羌军是难以守住的。
姚弋仲一面派出二十几路斥候往南打探消息,一面开始准备做好守城的准备,同时派人飞马传报襄国,请求石虎派兵支援。
轰隆隆~
从南面天际相接之处,传来一阵如雷鸣般的响声,随后一阵尘头大起,惊得众斥候一阵大惊失色。
来骑正是北伐的先锋军,邓遐所率的背嵬骑,
五千重甲骑军,每人配备一匹阿拉伯战马,一匹蒙古马为乘马,还有五千多川马为驮马。还为这支先锋军马凑出了大约两千多人的辅兵,多是河南之地的精壮充当,配杂马骡驴近五千,驮运着随军粮秣物资。如此豪华阵容,就是在羯赵最精锐的黑槊龙骧军,也是罕见罕闻!
五千重甲兵,配备了近两万的马和杂马骡驴,这声势比起两万的北府兵的声势还要浩大。
马矫健如龙如鹰,人猛鹜如虎如狼,这些背嵬骑的全身重甲装备也武装到了牙齿,除了马铠、明光重铠,带面罩的兜鍪,司马珂还给他们配备了铁制的护颈,几乎是全身都包在铁甲之内。
随军所运其他物资从简,但是粮秣却是极其充足,粮食都是精制的混合和肉干的炒面,还有熬出的上好肉酱。一罐罐的精制海盐,一坛坛的蒸馏酒。连马料都全是上好的黄豆。
司马珂经营这几年来,财力已经比起胡虏诸国可谓傲视群伦,手头的钱粮多了,自然也要让将士们吃好点,才更好的去卖命打仗。
司马珂的骑兵数量终究是有限的,只能走精兵路线,所以背嵬骑,也相当舍得花钱。
数千骑军行动起来拉出来的阵仗比同等数目的步军大上好几倍,行军途中,卷起一路黄龙也似的灰尘,盔铠反射阳光,耀眼夺目。
河北之地残留的汉人坞堡看见这等军容,开始以为是羯赵的兵马,都只觉得股栗。有的人逐渐识得是晋军旗号,而自己坞堡被搜罗的少部分精锐子弟正神气活现的奔走在军前哨探引路,这时他们才恍然明白,并纷纷欢呼了起来。
王师北伐了!
对于坞堡之内的汉人豪强们,曾经与羯人拼死厮杀许久,最终又被石勒招安,和睦相处了好些年。但是这些年石虎的暴政,使得他们又躲进了坞堡,继续与羯人艰难的对抗。
其实他们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因为坞堡内的庄丁们,都只能在坞堡附近进行耕作,一旦稍有动静,便要赶快退回坞堡之内坚守。而羯人最坏的是,往往你耕作的时候他并不会骚扰你,一旦等到麦熟的时候,便大队来袭抢粮。使得他们不得不经常提前割麦,而且还是夜里收割,白天睡觉,搞得狼狈不堪,十分的被动。遇到运气不好的时候,大半的粮食都要被羯人抢走。
然而,南晋的大将军司马珂横空出世,突然就从南面杀出了几万的晋军,不到几个月期间就占领了洛阳。初时坞堡内的汉人豪强们还是持着观望态度,甚至并不以为然,认为司马珂不过是抢点名声,最终还是要退回江南的,就如当年的祖逖一般。谁知道,在接下来的几年期间,传来的消息令他们目瞪口呆了。
大将军、西阳王司马珂这个小宗室,不但占据了洛阳,而且连战连捷,直接将羯人全部赶到了黄河以北。更重要的是,晋军不但没有退回江南,反而在河南之地生了根,越搞越红火。
于是众豪强们心中生出了浓浓的期盼,天天盼着司马珂早日北伐,届时可以派出族中的子弟和私兵,加入晋军之中,也好混个名声出来,增加家族的声望,将来好提升族中子弟的资品。
当他们看到背嵬骑的时候,他们终于一个个欢呼雀跃了起来,无数的汉人豪强们,带着族中的子弟,走出坞堡,前来迎接北伐的将士。
第375章 兵临枋头
当年曹操攻袁尚,围邺,在淇水入黄河口用大枋木作堰,遏使淇水注入白沟,增加水量,以利漕运。时人称为枋头
枋头以南之地,是黄河北岸渡口最为密集的地方,而且边上还有白沟,粮草辎重等物质可以漕运通往邺城。
占领了枋头,不但可以直接攻击邺城,而且也占据了黄河北岸的运输集散点,便于司马珂后续的粮草辎重据此源源不断的运往河北。
司马珂的这次渡河北伐之战,可谓大张旗鼓,他不但要攻城拔寨,占领河北,还要将声势造出来,让所有河北的百姓和士族豪强们都知道,王师北伐了。
他让邓遐和王猛率背嵬骑为先锋,一路不紧不慢的缓缓而行,将大晋最精锐的兵马展现在河北的汉人面前,就是为了给河北的汉人鼓舞信心,进而加入进来。
果不其然,这一路五千重甲铁骑招摇而过,顿时震撼了坞堡内的豪强们,更振奋了河北的百姓们,一时间整个黄河北岸一带的汉人都为之精神一振。
所以当邓遐和王猛两人率着背嵬骑即将抵达枋头城下时,兵力数量几乎翻了一倍,那些坞堡内的豪强们组织的义兵就有数千人。
除了兵力增加之外,还有一些百姓们陆陆续续的加入了协助运输和照顾马匹的队伍,显得更为声势浩大。
所以当背嵬骑兵临枋头城下的时候,姚弋仲虽然早早得到了消息,还是被晋军的声势所震慑。
枋头城上,后赵的抚军大将军、西羌大都督、羌族首领姚弋仲,全身披甲,手按长剑,屹立在城楼正中,皱着眉头望着城下。
在他的身旁,分别立着长子姚益、次子姚若、三子姚猛、四子姚良、第五子姚襄等人。姚弋仲一生有四十二个儿子,但是在第二十四子姚苌之前的诸子,以姚襄资质最佳,其次是长子姚益和姚若,其余皆庸碌。
此时的姚苌,年方十四岁,与其他兄弟一并尚在襄国,其实也是石虎控制姚弋仲的一种手段。石虎将枋头重镇全部交给姚弋仲,就相当于将邺城乃至石赵最关键的南面防线交给了整个羌人首领,自然也担心其反叛,故此姚苌等儿子在襄国也有扣押为质的意味在里面。
立在姚弋仲身边的第五子姚襄,二十四五岁左右,身材魁梧而威猛,跟着父兄们一起正观望着城下的晋军。
城楼远处,众义兵和辅兵以及协助运粮的夫役们正在扎营,人来人往的,忙碌不停,那连营的长度接近两里。在城楼下百步之外,五千背嵬骑,将阵型扩展开来,合计二十排,每排二百五十人,每人相距大概两米,排出来的阵型足足一里长,几乎将整个枋头城的南门都遮挡住了。
马背上的背嵬骑,个个全身披着厚重的明光铠,头戴兜鍪,又全部将面甲放了下来,只露出一双眼睛,令人望而生畏;胯下的战马光肩高就高达一米六左右,比起北地常见的蒙古马足足高出一头来,又全部披着马铠,极其雄骏;他们手中五米长的马槊,一杆杆斜刺苍穹,如同死亡森林一般,遮蔽了天日;那一片锋利的透甲槊刃,在日光的照耀之下更是闪烁出一片耀眼的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五千人的阵列,弥漫出一股冲天的杀气,直卷枋头城上而来。
姚襄满脸震惊的望着城下的背嵬骑,忍不住赞叹道:“想不到晋人居然有如此的虎狼之师,若是当初得此雄师,岂会被羯人赶往江南。”
由于枋头城内几乎都是羌人,身边的也都是姚弋仲的亲兵亲将和羌人将领,姚襄说话便没有那么多顾忌。
姚襄话音刚落,一旁的次子姚若说得则更为直接:“晋军雄壮如斯,看来羯人气数将尽,我等羌人还得尽早另寻他路才是。”
一旁的姚弋仲看了两个儿子一眼,他想训斥一番,却觉得两个儿子说得似乎没有什么毛病。
两个儿子只是看到了晋军雄壮的气势,而他则更加深深的明白,晋军固然雄壮,晋军背后的那个年轻王者,才是真正最可怕的。两年多前,东燕城那一战,对于他来说,就像一场噩梦一般。
夔安大营土陷的那个夜晚,不但主帅夔安在睡梦里就被埋葬在深土里,连挣扎都没来得及挣扎一下,那个叠满了羯人尸首的万人坑,更是令他至今心有余悸。而石斌率着两万多的兵马入了东燕城,就再也没出来,那晚上的通天大火,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也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两万多人活活的烧死在城中。
还有云台山的那场大火和浓烟,一万五六千人的羯人,活生生的葬身于火海和浓烟之中。
一场大战,七八万的羯人就此被屠戮,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他们羌人遇上司马珂这个狠角色,又将会是怎样的命运?
姚襄和姚若的话,虽然太直了一点,但是却没说错。羯人气数将尽,根本就不是晋人的对手,按照司马珂一向对羯人斩草除根的狠绝手段来看,除非退到关外,不然极有可能被晋人灭族。他这只烧当羌若是跟着羯人一条道走到黑,极有可能也会最终跟着羯人一起覆没。
作为烧当羌的首领,他必须为整个族群着想。毕竟当初跟随他过函谷关,来到中原的羌人有数万人,都是将身家性命全部交到了他的手中,他又怎么不能为他们着想。只是如今司马珂占据了洛阳,氐人占据了关中,想要回到关中是难上加难,跟着羯人已经没有了退路,他该当何去何从?
姚弋仲心中深深的明白,最好的出路,就是投了晋朝。
毕竟,汉人的政权才是几千年来的正统王朝。汉人几千年来的沉淀,其文化传承和底蕴所具备的力量,不是靠一时间的兵强马壮就能压制和替代的。
可是,若是投靠了晋朝,他在襄国的妻小,恐怕就要全部被石虎杀得干干净净,妻妾死了还可以再娶,但是三十多个儿子却是他心中的宝贝。
姚弋仲一时间不能做出决定,只是望着那城下的晋军骑兵出神。
长子姚益见他不说话,也忧心忡忡的说道:“听闻晋军的船队也即将进入白沟之中,司马珂举中原之力,兴师动众而来,其势锐不可当。况且枋头城小,若是被其团团围困,恐怕我等危矣。”
枋头虽然是军事重镇,但是终究只是个小城,而且城内的百姓早就跑走了小半。而姚弋仲的兵马却达两万余人,其中骑兵五千有余,步卒一万五千多人,造成城内是兵多于民。之前一直靠着从邺城经白沟运输粮草。
南人精通水战,船舶之坚远远强于北地的船只,一旦司马珂的舰队进入了白沟,必定会断了从邺城而来的粮道。粮道一旦被断,这人吃的马嚼的,粮草根本就坚持不了多久。
更何况,这城中的两万余人羌人,几乎是烧当羌的全部精壮之士,若是折在这里,烧当羌这一支几乎就完了,所以姚弋仲是决计不可能死守枋头的。
“踏平枋头,还我河北!”
“踏平枋头,还我河北!”
“踏平枋头,还我河北!”
此时城下的背嵬骑,在邓遐的率领之下,齐齐挥舞着手中的长槊,高声打呼喊着。巨大的声浪冲霄而起,几乎要崩塌云霄一般。
姚弋仲望着城下的晋军那冲天的战意,心头愈发焦躁,对诸子道:“先回府衙,再做商议”。
枋头府衙之内,姚弋仲经过一番思量,做出了最终的艰难的决定。
“此番前来的是邓遐,并非司马珂。我听闻邓遐此人,年岁比司马珂还小,有勇无谋,其副将王猛,亦是籍籍无名,不若今夜趁司马珂未到,晋军营盘未稳,先行夜袭一番。不管夜袭是否成功,明早一早立即退往邺城。”
在姚弋仲看来,守住枋头的风险太大,一旦司马珂的后续军队全部围上来,恐怕就将成为孤城,想跑都难。但是若就此不放一箭,灰溜溜的退回邺城,又恐石虎怪罪,故此决定冒险夜袭一次,无论成功与否,对石虎也有个交代。
姚弋仲将夜袭的任务,交给了长子姚益,一再叮嘱其务必小心谨慎,哪怕是偷袭失败,也务必全身而退,绝不可中了晋人的圈套。
………………
晋军大营扎在靠白沟河的一条支流的小河边,以便取水,离枋头城两里多地。
营寨连绵近两里,栅栏四周以拒马围了一圈。营寨内的晋军将士正在埋锅造饭,营地里到处一片炊烟袅袅,空气中漂浮着一阵饭食的香味。
除了正在忙着做饭的辅兵们,众骑兵们也在忙活着伺候着自己心爱的战马。对于骑兵来说,战马就是他们的命根子,决定着他们在战场上的命运,所以这马要亲伺候,才能与战马培养好感情,关键时刻不会给你掉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