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上挖到了中午,坑刨了两三个,只挖出来几块碎瓷片,剩下的就是土和虫。
“还不出银子,还找着借口把我院子刨成这样。”柳纭娘冷笑着道:“阿海,你骑马快,先去县城告个状。至于这里……”
她沉吟了下:“你们要是不想罪加一等,就给我恢复原样。”
阿海今日一直挺沉默,听到母亲的吩咐后,抬步去牵马。
钱小喜刚才就暗戳戳找他求情,此时见他真要出门,吓得魂飞魄散,哭着道:“阿海,你真要这么绝情吗?”
“钱小喜,是你对不起我!”汪海翻身上马,众人还来不及阻止,他已经消失在了村口。
钱家人面如土色。
钱母恨恨丢了手里的锄头:“小喜,你自己弄出来的事,不要牵连我跟你爹。”
钱父赞同道:“我跟你娘养你一场,能帮你的都帮了,自认做到了为人父母的本分。你偷拿的银子我们是一文都没见着,从今往后,你好自为之。”
提起女儿手头的银子,夫妻俩都挺失望的。这几年来,女儿最多就是给他们买些吃的穿的……五十多两银子,花在他们身上的不足三两。全都被她送给了孙明槐,亲生爹娘兄弟,竟然不如外头的野男人,谁见了不寒心?
要不是怕她连累自家名声,夫妻俩也不会到这里来。
眼看双亲都要放弃自己,钱小喜急得直哭:“爹,娘,你们不能这样对我。往后我孝敬你们,真的,我一定给你们养老送终,我可以对天发誓……”
听到这话,钱母心头又开始泛酸。那天孙明槐他娘回家一趟后,一点银子都没拿,只说孙明槐以后会娶女儿为妻……就这么敷衍的一句话,女儿竟然信了,且打算不招出孙家。把她气得两天都没吃下饭。
听到女儿一副她还有本事孝敬爹娘的语气,钱母怒火冲天:“等你有那本事再说吧!”
夫妻二人想走,又被拦下填坑。
本来院子里挖这么几个大坑,邻居们今日都没上山干活,其实很乐意帮忙。但是,这里面可藏了五十多两银子,尤其钱家人满口谎言,谁也不敢往上凑。
万一没找着银子,污蔑他们偷拿了怎么办?
帮忙可以,可不能惹一身骚!
这会儿填坑也一样,众人还是不敢沾手。
夫妻俩累得气喘吁吁,只想在官兵到来之前离开这里。他们真心不想被带到公堂上让人看热闹。
孙家人今日都没来,钱小喜在人群中搜寻一圈,眼神里难掩失望。
其实,她何尝不知孙明槐是在敷衍她?
听着母亲的话,钱小喜心头格外难受。可把孙明槐名声搞臭,对她没有丝毫好处。相反,如果能够护住他,她或许还有翻身的机会。
也是因为她心里清楚,那些银子已经被花得精光,就算是把孙家逼死,他们也拿不出来。与其和孙家翻脸,还不如一力扛下此事,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
当然了,如果去了大牢中,孙明槐还是不出现。她大概就忍不了了。
一个时辰后,汪海真的带了官兵过来。
钱小喜虽然早就有了准备,能真正看到官兵前来锁拿自己,她还是忍不住害怕。
“阿海,你放过我好不好?”
汪海满脸怒气,尤其看钱小喜都到了这种地步,还不肯招出孙家人,更觉一腔真心喂了狗,他怒斥:“那些银子是我拿命换来的!你花得精光,说不出丝毫去处,让我如何原谅你?”
他看向官兵,缓和了面色:“劳烦几位兄弟了。”
钱小喜哭嚎着被拉走,她又怕又恨,既恨汪海的无情,也恨孙明槐……花了银子,却连面都不露,对她有真心么?
“等等!”钱小喜认为,自己不能傻傻的呆在大牢中等孙明槐,她挣扎着不肯离开,看向人群,大声道:“我有话要跟孙大娘说,麻烦你们帮我请她来。”
吼完这话,她又哀求地看向汪海:“就几句话,你让他们通融通融。”
汪海懒得管,正想开口拒绝,却被母亲拦住。
“让她说。”
钱小喜一脸感激,死死盯着孙家屋子的方向。这一等,足足两刻钟,在衙差都不耐烦时,孙母终于姗姗来迟。
“我去山上干活了,找我何事?”
她不想来,被村里这些人逼过来的。
钱小喜看着她:“大娘,我想私底下说。如果你不介意,我也可以就这样说。”
孙母:“……”不介意能行么?
她缓缓上前,耳朵凑近她唇边:“你说,我听着呢。”
钱小喜看着她眼角的皱纹,道:“十日之内,孙明槐若是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招出他了。”
孙母面色大变:“你这是在为难我们!”
“我又不要你们救人。”钱小喜看着天边,到了此刻,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后悔和他亲近,轻声道:“我要他将承诺白纸黑字写明送到我手上。否则,我不信他的真心。”
这怎么行?
孙母还想再说几句,钱小喜已经主动往村口走。
衙差早已不耐烦,见她愿意,冲着汪海点头示意后,一行人围着钱小喜飞快离开。
112. 第四个婆婆 十六  孙母呆站在……
孙母呆站在原地, 边上众人好奇地偷瞄她。
每个地方,都有脸皮厚的,村里也一样。两个妇人笑吟吟上前:“他婶, 小喜跟你说了什么?”
孙母不耐烦:“去去去,什么都问。要是能往外说,小喜也不会跟我说悄悄话了。”
她在村里向来傲气, 这会儿沉着脸, 谁也没再出声。
等孙母走了, 众人围到了柳纭娘这边, 纷纷打听她离开的日子。
“就是最近。”柳纭娘也不知还要留多久。
有人嘱咐:“走的时候,千万告诉我们一声。”
众人散去, 汪海蹲在地上, 整个人无精打采。
已经走了的赵氏又折返回来, 她最近张扬得很,自从知道自家男人要听汪海的话后,对待柳纭娘也由原先都爱搭不理变得热络起来。
“阿海,别不高兴。小喜那样水性杨花的女子配不上你, 你是不知道,你不在家的这几年, 她就像个祖宗似的等着你娘伺候。你要是舍不得她,把你娘至于何地?”
汪海讶然抬头:“有这回事?”
赵氏比他更惊讶:“你没听说吗?”
汪海沉默半晌, 道:“娘, 我没有惦记她, 就是心里难受。”
搁谁被背叛了都会难受。
“难受总比被她骗到死要好。”柳纭娘认真道:“你回来之后, 她没想跟你坦白,还想跟你继续过日子。日后定会暗地里再拿银子养着那边,搞不好还让你帮人家养儿子。”
汪海脸色微变, 眼中满是怒气,一巴掌拍在边上的椅子上。
椅子摇摇欲坠,再次散落一地。
柳纭娘:“……”不要紧,反正都要搬走了,散就散了吧。
赵氏有些被吓着了,汪海出了院子,她才回过神来,压低声音问:“阿海这脾气好像不太好,会不会乱打人?”
柳纭娘不知她的来意,但却不能让她出去乱说,解释道:“要是会打人,散架的就不是椅子。”而是孙明槐那个混账。
赵氏一想也对,脸上笑容绽开:“三妹,咱们进屋去说。”
念在她是姜芦花的娘家嫂嫂,柳纭娘还给她倒了一碗水。
赵氏端着豁口的海碗,道:“等搬了家,这玩意儿就不要了。”说着,嫌弃地将那海碗放到了桌上,一口水都没喝。
柳纭娘看在眼中,问:“嫂嫂有事?”
“是有点事。”赵氏笑吟吟:“三妹,这些年来阿海不在家,但凡你有事,姜家都是全家出动,咱们两家不是外人。有话我就直说了。”
柳纭娘也不接茬,示意她往下说。
“我有个粗糙的想法,想问问你的意思。”赵氏靠得更近了些,一脸神秘:“钱小喜那个贱妇配不上阿海这么好的人。现在好不容易摆脱了,咱们就都别再惦记,阿海今年才二十出头,往后肯定是要娶妻的。与其让他一直想着小喜,不如尽快定下一门亲事,你觉得如何?”
柳纭娘还是不答话,端起另一只海碗喝水。姜芦花记忆中的娘家大嫂挺自私的,绝不会无端端跑来说这些。
赵氏见她沉默,道:“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阿海哪怕做了小将,那也是你儿子。还有啊,阿海始终还是单纯了些,婚姻大事关乎一辈子,还是得你替他拿主意。”她掰着手指:“我嫁入姜家,你就是我妹妹。有些事你没想到,我得替你着想。阿海现在是小将,婚事上有许多选择。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选了一个富贵人家出身的姑娘,能看得起你吗?儿媳比你身份高,到时你得捧着她,日子还怎么过?”
不得不说,赵氏确实想得挺多。
“照你的意思呢?”柳纭娘似笑非笑:“难道你有好人选?”
“我就是这么一说,至于人选嘛……”赵氏瞅她一眼,靠得更近了些:“你看我家二月如何?”
柳纭娘:“……”
就知道赵氏不会平白无故说这么多话。
她过了几辈子,见识挺多,好多孩子不康健的都是亲上加亲导致。虽不是绝对,但她不会给后辈定这种亲。
上一次姜二舅夫妻俩过来帮着搬粮食,柳纭娘端了一盆烙饼去姜家,彼时赵氏使劲往孩子手里塞饼子,姜二月可毫不客气。
当然了,也可以说姑娘年纪小,境遇摆在那里,贪嘴很正常。但是,要学好那也是以后的事,现在的姜二月,压根算不上好。
赵氏兴致勃勃:“二月今年十五,咱们可以先把婚事定下,明年再成亲……”
“这婚事定不了。”柳纭娘打断她:“二月在我眼中,还是个小丫头,她和阿海年纪就不合适,别的也不合适。”
赵氏张了张口,面色有些难看:“三妹,我可是为了你好,二月给你做儿媳,一定会把你当亲娘看待,也绝对不会仗着家世欺负你……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哦,越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姑娘越是跋扈,你不仔细点挑人,日后肯定会被欺负。”
“嫂嫂,合着除了二月之外,天底下就再找不到一个好姑娘了?”柳纭娘不耐烦道:“他们俩像兄妹似的,怎么成亲?趁早打消了心思,免得坏了二月的名声。”
说着,起身出门:“我得收拾行李,没空和你闲聊。你也回家去忙吧。”
赵氏拉着一张脸:“三妹,你这些年来没少得姜家的照顾,现在阿海回来了,你要翻脸不认人?”
柳纭娘已经走到屋檐下,闻言回头,反问:“照顾我的是二哥二嫂,你帮过我的忙吗?”
“他们来帮你,家里的活就是我在干,我没帮?”赵氏沉着脸:“三妹,你讲点道理,不是到你家干活才是帮你。”说到这里,她开始翻以前的事,“你记不记得前年秋天,爹娘和二弟他们都来帮你的忙,我家里豆子没收拾完,还是我娘家妹子来帮我打的,我娘家都帮了你的忙,你可不能没良心。”
那件事情姜芦花还真记得,这妯娌之间,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难免都会有些龃龉。其实这也正常,亲姐妹还吵架呢,更何况是妯娌。
李氏来帮她干活时,说起过赵氏的嫁到隔壁村的妹妹。
赵家姐妹都爱偷懒,姜家觉得全家都欠了她,平时对她诸多忍让,不爱干活也睁只眼闭只眼。可换了别家就忍不了,赵氏妹妹的婆家就经常训斥,她妹妹受不了委屈,每次都往娘家跑。
赵家那边撮合过几次,便不耐烦了。尤其遇上农忙时,自家活都干不完,哪儿有心思哄小夫妻?
在娘家被嫌弃,她就只能来投奔赵氏这个姐姐了。一住就是好多天。
李氏不高兴,大房干活最少,自己吃饭抢食就算了,还弄个亲戚常住算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