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爷沉声道:“不能再有动作了,万一让余家那边多心,可得不偿失。”
“是。”周夫人不情不愿的答应了下来。
于是,柳纭娘发现自己能借住,也能住客栈了。她留这一趟,本来就是为了给周家人添堵,见他们不再为难,便也见好就收,当日就搬去了外城。
至于余老爷,他若是真想知道真相,一定会想法子找到他们的。
*
外城比较喧闹,街上的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少了闲庭信步的人。比起内城,更多了几分鲜活气。
母子俩安顿下来后,整日都在外转悠,柳纭娘也找到了心仪的种子。
接下来,就是搬去荒山那里找人帮忙开荒。
在他们离开之前,余老爷再次找上了门。
“严夫人,我就想知道六娘的脾性。”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才又继续道:“听说六娘跟严兄弟感情不睦,实在凑合不了才离开的,对吗?”
柳纭娘饶有兴致地问:“内情如何,有什么要紧?”
见余老爷不肯说,她继续道:“总归是他们分开了,我们和她再无关系,她即将改嫁给你。”
余老爷不甘心,还想再说。柳纭娘率先道:“我不希望在人后道人是非,你请回吧!”
余老爷一脸严肃:“你们知道我是谁,对么?”
柳纭娘满脸嘲讽:“满城的人都在议论周家六娘运气好,我们想不知道都难。而她刚从乡下回来,和她有关的人,不是周家的,自然就是所谓未婚夫。”
余老爷再次问:“他们到底是怎么分开的?是不是周家逼迫,还是她自己要走?”
严实板着脸:“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余老爷一脸愤然:“如果是薄情寡义者……”
柳纭娘看着他眉眼间都厌烦,突然福至心灵,面前这位,该不会不想娶周六娘吧?
否则,两人都定亲了,周六娘也和前头的夫家断了个干净,他还问什么?
“薄不薄情,得你自己看,我们说了不算。”柳纭娘抬手关门:“客人请回吧。”
余老爷还想再问,可他们不肯再说,也只能放弃。
接下来几天,柳纭娘挺忙,先是去了荒山旁边,寻了一块平坦宽敞的地方做地基,打算在此造个房子。又去找了周边的人做短工,让他们帮着开荒。
帮工一多,母子俩整日忙得脚不沾地。将周家的事情抛到了一边。
等到房子落成,已经是半个月之后。这边的地多,祖孙三人自然是要搬过来的,顺便还将镇上的地寻了相熟的人帮忙种了。
新宅子周围没有邻居,祖孙三人的行李比较多,正往里搬呢,又看到了玫红色马车过来。
刚一停下,周夫人以不符合她年纪的灵巧跳了下来,满脸怒气:“你们简直是找死!”
149. 第六个婆婆 六  周夫人一脸凶……
周夫人一脸凶恶, 彩云有些被吓着了,往后退了一步,抽噎着哭了出来。
严实见状, 急忙上前将孩子揽入怀中:“这位夫人,你吓着我的孩子了。”
周夫人像是没听到这话一般:“你们为何要在外胡说八道?好歹那么多年的感情,大家也是好聚好散。你们非要毁了六娘一生才满意?”
论吵架, 严实自然是不如柳纭娘的, 她侧头吩咐:“你把彩云抱进屋。”
语罢, 这才上前:“周夫人, 我们说什么了?六娘的一生是我毁的吗?她本来是千金小姐,却没能留在府中得人伺候, 反而流落乡下, 后来更是成了小可怜。要不是我收留, 她早已不知沦落何方……”
周夫人正在盛怒之中,说话毫不客气:“这也不是你们毁了她婚事的理由。”
柳纭娘嘲讽道:“你别张口就来,证据呢?”
“余家退亲就是证据。”周夫人沉声道:“若不是你们胡说,那边怎么会退亲?”
退亲了?
这可真是一件大好事。
柳纭娘笑吟吟:“我们搬出县城已经有半个多月, 现在才退亲,跟我们有何关系?再说了, 余老爷确实找上门过,但我们什么都没说。足足半个月的时间, 他完全可以找人去镇上打听。就周六娘做的那些破事, 压根也不是什么秘密。知道了她的所作所为, 退亲再正常不过。”
“我出身不好, 但也知道像你们这样的大户人家结亲看的不只是男女之情,想要搅和一门亲事,哪那么容易?”
严实出现在门口:“我们普通百姓, 不敢与你们这些富贵人作对,夫人想要找出气筒,该找罪魁祸首才是。”
周夫人见这母子俩丝毫不惧,愈发生气。
她看了一眼新宅院和后山上已经开出来的地,冷笑道:“你们给我等着。”
周夫人都急了,婚事肯定有变。柳纭娘来了兴致,刚好种子下完,她找了牛车去城里。
最近城里都在议论余周两家的亲事,都不用打听,柳纭娘就知道了原委。
退亲是余家提的,大概是不想和周家结仇,没说周六娘不对,只说两人不合适。而转过头,余老爷就娶了一个带着孩子独自过活的女子进门。
那女人的孩子今年都十七岁了,听说已读书多年,听传言说,那是个读书的苗子,很可能考取功名。
也有不少人暗地里议论,说那女子是余老爷养的外室,那孩子就是他儿子。
这么大的事,周家气得不轻。
两家最近正吵得厉害,至于那个被退亲的周六娘,一直都未露过面。
也就是说,无论周六娘品行好不好,她都嫁不了余家。
上辈子她毒杀了一家人,孑然一身回城,大概也没能得善终。
柳纭娘这边听着周家的笑话,殊不知此时的周六娘正恨他们呢。
“老天无眼!”
她满脸悲愤,吼出这么一句后,却又不敢说多余的话。边上伺候的人不敢吭声,悄悄退了下去。
周六娘在孩子众多的周家长大,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看人脸色。后来到了严家也一样,老两口那么疼爱她,并不只是她可怜,那是因为她懂得眉高眼低,总能说出最合适的话。
最开始回来,周家这些下人确实看不起她,但无论心底如何鄙视,面上都不敢露。如今……这些人再不掩饰。周六娘一回头,就对上了门口丫鬟直勾勾的目光。
丫鬟吓了一跳,福身道:“姑娘有何吩咐?”
周六娘想发火,这些丫鬟卖身为奴,她完全可以随意打骂。她忍了忍,并没有那么做。
打人固然能让自己消气,但也会断了自己的后路。她不想离开周家。只要她还是周家女,哪怕没有了余家的亲事,也还有别的人家。
无论如何,总不会比之前更差。
“帮我梳妆。”定亲之前,得把严家母子安抚好,否则,她再定亲,搞不好还要被搅和。
关键是定亲于女子来说很重要,多退几次,兴许就没有人敢娶她了。
柳纭娘回到郊外的宅子,发现玫红色的马车已经在了。院子里气氛凝滞,曾经的恩爱夫妻此时一人站一边,脸色都不太好。
“娘,你回来了。”严实看到牛车上满满当当的货物,急忙上前来:“您回去歇着,我来搬。”
柳纭娘上下打量周六娘:“你有事吗?”话问出口后,又一本正经道:“你和我们家已经没关系,还是不要来往的好。阿实要名声,如果让人知道你们俩藕断丝连,哪怕只是传言,对他也会有影响的。”
“严大娘,我今日来有正事。”周六娘一身粉色衣裙,眉眼温婉,一副大家闺秀的打扮。
以前她还是严家儿媳时就没有在外干过活,一身肌肤白皙,如今略施粉黛,乍一看还挺美。柳纭娘点了点头:“有话快说,说完赶紧走。”
周六娘俏脸上满是寒意:“大娘,我知你对我有恩,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还恩。但是,你不能因此毁了我。”眼看曾经的婆婆要开口说话,她抬手止住:“你们也别狡辩,在来之前,我已经打听过了。余老爷之前找过你们几次,应该是想问关于我的事。我不知道你们怎么说的,反正这门亲事是毁了。”
“我只希望,往后你们真的能做到井水不犯河水。否则……人的忍耐是有限的,你们别逼我动手。”
柳纭娘摇摇头:“你还没去周家几天,周家人的做派,却学了个十成十。之前你那嫡母还找上门来,说要让我们不得好死。这么多天了,也没见什么动静,你们周家人只喜欢放狠话吗?”说到这里,她一脸恍然:“我想起来了,曾经你还给我们下过毒,并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提及往事,周六娘面色难看。
柳纭娘微偏着头:“别怪我没提醒你。若你再敢下毒手,弄死我便罢,如果我们母子侥幸没死,那咱们就把这帐好好算一算。”
周六娘怒瞪着她:“你算啊。”
“你还挺有底气。”柳纭娘扬眉冷笑道:“这世上没有秘密。你给我们母子俩下毒的事,也不是无迹可寻。就比如……你的毒从哪来的?”
山上采的草药是有一些药性,但想要毒死人,就一点可不行,可放得多了,味道就不好了。因此,柳纭娘敢断定,她的药一定是找人买的。
周六娘面色白了白:“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柳纭娘反问:“你在逼我告状吗?”
闻言,周六娘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放在身侧的手紧握,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
说实话,当初下毒时她确实心虚又害怕,可这么久过去,加上母子俩无恙,她早已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见她怕了,柳纭娘冷笑着继续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们是没在余老爷面前说你坏话。”
周六娘一脸悲愤:“当初我明明可以悄悄离开,你非要把事情闹大。所以余家才打听到了我的事,无论你如何辩解,总归是你毁了我的名声。”
柳纭娘一脸莫名其妙:“你忘恩负义是真,抛夫弃女是真,给我们下毒也是真的。你既然敢做,还怕人说?这么害怕,你当初倒是别做啊。”
周六娘:“……”
记忆中的婆婆不是这样的。
婆婆很抠搜,但只是对她自己。对着他们一家三口,婆婆并不愿意俭省。对她偶有不满,也是好声劝说。从来没有这么咄咄逼人过。
难道婆婆对着外人都是这么刻薄吗?
曾经她是内人,没有感觉到,如今成了外人,就得承受婆婆的这份刻薄?
“大娘,马车里都是我给孩子买的东西。”她一挥手,丫鬟递了两个大包袱下来,从衣衫到鞋子再到孩子所用的头绳,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两对银镯子。
她一脸认真:“大娘,我说过,无论我在哪里,都不会忘了孩子。你别阻挠我,成么?”
“算我求你了。”说到这里,语气恳切:“如果你非要我认错,那我可以认错。我甚至可以下跪。”
话音落下,她缓缓往下跪。
新院子的地还没铺,下了些雨,有些泥泞。她跪得很慢,粉色的裙摆和披风落在脏污的地上,染上了泥土。
此时,如果有人扶她,是一定能扶起来的。
柳纭娘没有伸手,漠然看着:“你本就有错,本就对不起我。我既是你养母,也是你婆婆。你磕几个头,我还是受得起的。”
所以,想跪就跪。
原谅是不可能原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