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猎猎,残阳如血。
甘宁阵斩冷苞、邓贤两将,转瞬之间便占据了成都南城的整段城墙。
城门大开,大量的益州军顺着城门的甬道,向着成都城内杀将而去。
战局已定,他们即将赢得成都之战的胜利。
任宪站起了身来,望着眼前的残破的成都城。
明明攻入了成都,明明击破了东州兵。
刘焉那一直竖立在城楼之上的大纛旗此时也失去了踪迹,逃向了北城。
战局已定,但是不知道为何,任宪的心中总是感觉不对,好像被大石压迫着一般,但是却不知道那大石在什么地方。
任宪站了起来,他看着不远处摇曳的红旗,心中稍定。
战局已定,被攻破了城墙,刘焉纵使有通天之能,也在无力回天,他的害怕根本就是毫无道理……
任宪眯起了双目,目光闪动,就在刚刚,他的耳边,那原本已经渐渐消散的喧闹声在这时突然又响亮了起来。
恍惚间,那城墙之上的红旗突然变了颜色,从原本的火红色变成了土黄色了。
任宪眨了眨眼睛,城墙之上的旌旗再度恢复了原本的火红色。
“咻——————”
奇异的锐响声陡然传来,任宪心中猛然一惊,那声响不是从前方传来,而是四面八方传来!
任宪循声转头看去声音的源头,紧接着,他便看到了他这一生之中,最为恐惧的景象——漫山遍野,尽是飘扬的黄旗!
漫山遍野,尽是头戴着黄巾的军兵!
第六百九十三章 困龙之地
成都城外,旌旗招展。
“咻——————”
锐响声起。
“呜——————”
角号声连天,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任宪倚靠在栏杆之上,他竭力的支撑住自己的身形,望着远方。
就在任宪的视野之中,一面土黄色的大纛正从西方那低矮的丘陵之后后面冉冉升起。
紧随大纛之后出现的,则是一大片绵绵无际的枪矛之林,那一片冷森森的寒刃,几欲映寒暗沉沉的天空。
朔风猎猎,残阳如血。
落日的余晖照耀在那土黄色的大纛旗之上,给其镀上了一层夺目的光芒。
“咚!”“咚!”“咚!”
昂扬的鼓声从四面八方几乎是同时响起。
在那面土黄色的大纛的引领之下,一阵又一阵排列着紧密的军阵,踏着整齐步伐的军卒,在鼓号声之中翻过了丘陵,缓缓向着屹立在原野之上的成都城压迫而来。
城上城下,全都停止了战斗,正在交战的益州军和东州兵两方的士卒皆是不由自主的放下了手中的兵刃。
“那些蛾贼不是还在广汉城吗?!”
“广汉城距离成都足有数百里,沿路道路崎岖难行,刘焉不过刚将庞羲调回成都,他们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便赶到成都!”
四面八方,突入出现的黄巾军旌旗,让一贯冷静的任宪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他紧紧的抓着身前的栏杆,犹如受伤的野兽一般低吼着。
身为一军之主的任宪尚且失态,便更不用提那些普通的军卒了。
面对着从四面八方而来的黄巾军军卒,还有那漫山遍野飘扬着的土黄色旌旗,城外的益州军皆是感到无比的震恐。
他们虽然和盘踞在广汉、安汉黄巾军是名义上的友军,但是没有人真的将那些所谓的“友军”真正的当作自己一方的人。
而这一次,黄巾军自四面八方压迫而来,明显就是来者不善。
那些排列着紧密的军阵,缓缓压迫而来的黄巾大军,毫不掩饰他们身上那凌厉的杀意。
他们的行军路线,不是向着成都城,而是向着他们而来。
在昂扬的战鼓声还有那他们从未听过的锐响声中,黄巾军已经是在成都城外的原野之上展开了军阵。
成都城外的原野之上,站满了身着黄衣玄甲的黄巾军甲士,一个个整齐的军阵在各级将校的带领下步入战场,各级的军旗高高竖起竖起。
甘宁站立在成都城的南城楼之上望着原野之上正在列阵的黄巾大军,这处城楼刚刚被甘宁带领军兵彻底的清空,所有在城楼之上顽抗的东州兵都还在
那些黄巾军是从成都城外的林间之中突然涌出,毫无征兆,甘宁也是因为那他在战阵之上从未有听过的锐响声之后,才发现黄巾军已经是两面而来,一左一右包围了他们在城南的大军。
土黄色的旌旗在城外的飘扬,旌旗之后,烟尘滚滚,漫卷而起,扶摇直上九宵!
朔风猎猎,旌旗招展。
成都城外,那土黄色的旌旗一面接着一面,几乎铺满了整个成都城外的原野。
放眼望去,尽是黄旗。
夕阳余晖洒落于地,也洒落在那些正列阵而来的黄巾军军兵的衣甲之上。
金黄色的余晖照耀在城外那些黄巾军身上的衣甲之上,好似为其镀上了一层黄金制作的盔甲。
金带金甲金征袍,金刀金枪金旌旗!
许安身披法袍,头戴太清鱼尾冠,内穿玄甲,手执马槊,牵引着战马立于万军之前。
身后四百腾骧卫执九道、虬龙旗分列于大纛旗两侧,上千名黄天使者高举着虎纹战旗,携着曲辕盾,跟随在腾骧卫的身后缓缓前行。
“进城!”
任宪虽然失去了冷静,但是他还残存着理智。
不管这些黄巾军是从何处而来,但是眼下并非是山穷水尽之时!
“传令全军,整队进城!!”
任宪离开了指挥的高台,只一步便跨上了战马。
他并非是什么羸弱的世家子弟,若有需要,他甚至可以拿起刀枪亲临战阵。
“大纛有令,整队进城!”
“大纛有令,整队进城!”
高台之下,一众等候军令多时的益州军信使收到了将令之后,皆是纷纷策马扬鞭奔驰而出。
城外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一众益州军的军卒皆是慌了心神,面对着缓缓压迫而来的黄巾军,所有的益州军军将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这个时刻,任宪站了出来,彷佛一杆定海神针一般,迅速的稳住了城外一众益州军的军心。
城外那些慌乱的益州军就如同溺水的人一般,而任宪就是抓在他们手中的最后一根稻草。
益州的那些黄巾军对于他们这些豪强世家出身的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手段,他们再熟悉不过。
当初马相尚在之时,任何豪强世家的投降他都不会接受,比起东州兵来说,马相等一众黄巾军做的事情更为绝对,当初益州黄巾军席卷了大半个益州之时,根本没有接受降卒的先例,他们之间有着不可磨灭的仇恨。
益州的大部分土地都掌握在那些豪强世家之手,他们收取的租税高的吓人,刘焉入主益州之前,因为山高水长,官吏难以管辖,所以地方之上都是他们这些益州本土豪强管理。
甚至于很多郡国的郡兵都掌握在那些益州的豪强世家手中,那些地方的农户,民众若是敢反抗,若是不肯缴税,他们甚至会派兵将其强行镇压。
任宪的军令传下,城外所有的益州军军卒便立刻动身,向着成都城蜂拥而去。
还是因为任宪在军中的声望足够的高,而且他们刚刚攻破了成都城,因此成都城外这些益州军的军卒并没有陷入了崩溃,也并没有失去建制。
他们很快便按照任宪此前安排的入城顺序,一曲接着一曲的进入了成都城内。
直到此时,东州兵还没有放弃,他们还在依托着城墙,还有街道,顽强的抵抗着益州军的进攻。
就算是到了最后的时刻,他们还没有放弃抵抗。
东州兵是在益州犯下了许多的罪孽,但是除了那些肆无忌惮,飞扬跋扈贯的兵痞之外。
其他的东州兵其实真的没有想过欺压他人,他们千方百计的逃离了战乱之地,就是求得一条生路。
乱世之中,人如蝼蚁,命如草芥……
劫杀商队,打压益州本地的豪强世家,这些命令其实都是出自刘焉之手。
益州本土的豪强世家掌握着大量的生产资料,土地、人口、钱粮……
刘焉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想要彻底的掌控益州,彻底的将益州收入囊中。
但是事与愿违,益州本土的豪强世家早已经是根深蒂固,牢牢的扎根在了益州,虽然依靠着东州兵掌握了一定的话语权,但是他所发出政令推行仍然是受到了极大的阻碍。
这也是为什么张鲁割据一方,但是刘焉却迟迟不去讨伐张鲁的原因。
汉中对于益州的作用可以说是无比的重要。
占汉中,益州则可以向外扩张。
失汉中,益州则只能困坐等死。
但是益州本土刘焉都无法掌控,又怎么有余力去管远在北面的汉中?
“杀光这些东州狗!”
成都城中,鏖战仍在继续。
成都南面的城墙已经被益州军全部占领,益州军正顺着南城的城门源源不断的进入成都城中,南城已经失陷。
东州兵很清楚,经历了上一次的大战,益州军绝对不会接受他们的投降。
他们已经是退无可退,他们的妻儿,他们的家人,就在绵竹。
而成都是绵竹最后的屏障,失去了成都,益州军便可以长驱直入,一路向北,直插绵竹。
屠杀绝对无法避免,他们很清楚。
他们不想死,他们想要活下来,他们很多人历尽万难,一路辗转逃进了益州,只是为了活下来。
有野心的是那些逃难而来的豪强世家,而并非是他们这些逃难而来的普通人。
他们很多人没有想过什么争霸,也没有想过什么封妻荫子,他们很多人只是想要在这乱世之中,为自己,为自己的家眷找到一个可以安居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