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走入了大帐之中,虽是行军的大帐,看起了陈设简单,但是实际上却是难以想象的奢华。
首座的坐席甚至都是丝绸的外罩,而并非是普通的席子,跪坐在其上,腿脚根本不会半点的不适,帐中还有着各式各样的器具,一看便是价值不菲,就是饮水用的漆器也是难得的良品。
与汉军奢华的大帐相比,明军的营地便要简单的多。
许安的大帐之中,最贵的就是外面的帐篷,里面日常只有十余张凳子,还有一张桌子,都是用普通的木料简单的加工而成,加上舆图等军事战略能用得上的物品,根本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陈设,一切以方便为主。
众将进入了汉军的大帐也是被这样的奢华所震惊,。
他们都见过了长安城中宫殿楼宇的奢华,但是其中很多太平道出身的人却并不知道原来一处行军大帐,都可以装扮的如此华丽,就是马超、庞德等一众凉州军的将校也是有些咂舌。
汉军如此怎能不败?
一支军队在高层之中都已经开始兴起了奢靡的风气,还有愈演愈烈的情况。
就是作为止欲将的皇甫嵩尚且如此,若是其他汉军的将校恐怕是更为不堪。
恐怕汉军之中不乏吃空饷,喝兵血的将校存在,汉军的武备参次不齐,从这几战许安也能看出来。
“咚。”
许安轻轻了敲了敲身前的案桌,将众将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案桌之上,正放着一张魏郡的舆图。
大帐之中一众将校如梦初醒,皆是回过神来了,短暂的好奇很快便被过硬的军事素质所压倒。
许安将目光投向了白饶的身上。
白饶心领神会,没有等许安询问,便已经是先一步跪坐着直起了身躯,恭敬的回答道。
“汉军右阵也已经被我军击溃,斩首、俘虏也在计算之中,暂时没有发现汉军右阵主将凌操的旌旗。”
“左阵情况如何?”
许安转头看向许攸,凌操跑了并不是什么大事,他其实更为关心的是左阵的情况,毕竟统领汉军左阵正是刘备。
他虽然指挥着大军,但是有些时候,一些具体的信息却是没有办法掌握。
许攸也是直起了身躯,微微昂首,回答道。
“汉军左阵已经崩溃,大半离散,斩首及俘虏还在清点之中,左阵主将刘备,被我军阵斩!”
许安眼神微凝,他本来以为会收到刘备逃走的消息,但是却听到许攸说出刘备被阵斩的消息。
许安一时间有些沉默,他有些不相信,刘备会这么轻易的死去。
但是从许攸口中说出来的消息,却不可能是谎报的军情,许安很清楚许攸的为人。
刘备……
许安想起了第一次看到刘备名字的时候。
携民渡江伪君子,泗水不流真小人。
后世有些人称刘备为伪君子,所谓的携民渡江不过只是为了拿百姓当作挡箭牌罢了。
但是他们在这时却忘记了一件事,忘记了当初在徐州是谁下的命令使得泗水断流。
在汉末三国这众多的诸侯和军阀之中,真正将寻常的黎明百姓当作人来看待,恐怕也只有刘备一人了。
只可惜……
只可惜他们所处的位置不同,刘备虽然仁德,但是他终究是封建贵族,终究是士大夫,以匡扶汉室为己任。
他们永远只会是敌人,而不会是朋友,永远不可能坐在一起交谈。
许攸注意到许安的神色微黯,他心中有些疑惑,但是他分得清场合,因此没有出言询问。
“何曼。”
许安从短暂的走神之中清醒了过来。
他很清楚,只有自己夺取了天下才能改变未来,才能改变一切。
就算刘备真的三兴汉室,汉室天命稳固,自此起始千年稳固,国祚绵长,但是底下小民的生活却绝不会得到多少的改善。
汉帝国的情况并非是一名仁德的君主可以改变。汉帝国的建立,还有制度已经决定了汉帝国的发展,决定了汉帝国内普通的小民的生活。
“你派一些人进入繁阳城,我要知道繁阳城中的情况。”
“诺。”
现在对于繁阳城,许安仍旧是一无所知。
魏军在他们大战的时候没有出来搅局,许安只看到了魏军的骑军突然溃散,大量的人逃出了繁阳。
天黑之后,繁阳城中的灯火黯淡,城墙之上还亮着的灯火只有数盏。
现在还并非到完全胜利的时候,许安仍然保持着谨慎。
许安的目光重新放在了舆图之上,汉军渡江,共计占据了五座城池,从左至右,分别是河内郡的朝歌、魏郡的渡口黎阳、邶城,内黄城,还有东郡的顿丘。
如今朝歌已经被于毒拿下,但是还有四城掌握在汉军的手中。
邶城只有六千余名守军,于毒正在围攻,沦陷只是迟早的事情。
顿丘和黎阳不重要,汉军主力已败,恐怕溃兵和消息一到这两地,两地的守军直接便会逃向南方,许安顺便派一支偏师南下便可以收取这两座空城。
只是内黄城却是一个细微的变数。
如今据守内黄城的正是袁术,他的麾下还有上万名汉军,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的骑军。
是否应该派人前进截断袁术南下的道路,夜晚不方便大军行动,但是却无法阻拦信使报信。
孙坚绝对已经在明军抵达繁阳后不久便已经派遣信使传信,袁术多半知道了繁阳城发生的情况。
袁术知道主力战败,绝对不会蠢到带着麾下的上万名军兵前来和明军决一死战。
他最大的可能是趁夜逃往黎阳,然后渡河南下。
许安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放弃了派遣骑军拦截的打算。
现在已经入夜,这一次行军,他们并没有准备多少的火把,而且就算是有充足的火把,夜晚赶路也是比较危险,尤其是在道路泥泞不堪的情况之下,战马很有可能因此崴脚受伤, 军队行军可能造成不少的非战斗减员,还不一定能够拦截到南逃的汉军。
最重要的还是明军其实也冒雨行军了一段时间,虽然不是大雨,但若是处理不好,恐怕疫病会在军中流行,这一次的行军匆忙,明军可没有带多少的药材,一旦发生了疫病,那么进军的计划将会不得不延迟,反而是得不偿失。
就算是放袁术回去,其实也无伤大雅。
汉军的主力已经覆灭,汉庭差不多已经是完全失去了争霸天下的机会。
袁术麾下的汉军大多是南阳出身,只是比兖州兵强一些,比豫州兵要差上一筹,骑军也不过千人。
许安从亲卫的手中接过了毛巾,擦干了脸上的水珠,将目光重新投在了舆图之上,投向了青州的平原。
接下来,决定天下大势是否会彻底倒向太平道的地方,不是现在的冀州,也不是在幽州,而是在青州,在平原这座城。
一切,就看麴义作何选择。
第七百八十八章 弃暗投明、麹义归明
青州,平原郡,平原城。
从青州撤离的魏军主力如今就驻扎在平原城中。
平原城中气氛一片沉闷,街道之上行人稀少,官道之上人迹罕见。
战争,带来的大量的伤亡, 带来的是各行各业的衰落。
匪寇如同过江之鲤,难以禁止,现在还在行商的商队,也只有冀州的几家世家敢于行商,毕竟他们商队的护卫众多,又有官方保护,寻常匪寇不敢轻易得罪。
普通的黔首、小民都待在乡间, 他们聚拢在一起,加固了聚落的防御,拿起了简陋的武器以求自保。
整个黄河以北的青州说是处于魏国的管理,还不如说是处于麹义的管辖之下。
黄河以北的青州一共有两郡,一是平原郡,二是乐安郡。
乐安郡在黄河北部只有一小部分,甚至没有像样的城邑,而乐安郡郡守早已经陷在了汉军的手中,北部乐安郡的管辖权自然是在麹义的手中。
袁绍指派的平原郡郡守,其手中的权力在麹义到达平原城后的当天便被麹义所剥夺。
麹义得知了汉军北伐的消息之后,权衡利弊之下做出了作壁上观的选择。
先是以军议的名义召集了众将,然后旁敲侧击,打探出了众人的想法。
最后图穷匕现, 那些忠诚袁绍,想要快速的支援魏郡战事的军将被麹义尽皆关押于监狱之中。
蒋义渠的兵权被麹义剥夺软禁在平原城的府衙之中, 虎豹骑也被麹义牢牢掌握在了手中。
路昭并没有被软禁, 仍然统领麾下军将,但是亲卫却被替换成了麹义麾下的私兵, 实际上的军权也被麹义所掌控, 身家性命操纵于麹义之手。
而后麹义以自己的心腹为军将, 分兵于黄河北部的青州各处,同时自领大军驻扎于平原城。
实际上整个黄河以北的青州地带,都已经是被麹义所掌控。
魏郡大战的消息也被麹义所封锁,现在青州的魏军只知道汉军渡河北伐,攻占了黎阳,魏郡的情况有些危险,但是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相对于那些情绪有些激烈,甚至在一开始和麹义争论的将校,普通的魏军军卒表现的极为淡漠。
他们根本不关心魏郡的情况,每天仍旧是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其实这样也属正常,他们大多数人都被强行征募进入军中的百姓,若是能够安然度日,又有多少人会想要去打仗。
是汉庭,还是魏庭,他们都要缴纳那么多的赋税,收税的人还是那一批人,让他们打仗的那些将校还是往日的将校,只不过是换了一个称谓罢了。
他们对于魏庭并没有什么忠诚, 当兵吃粮, 他们只知道粮食和军饷是上官发的, 那么他们便听上官的命令就行了。
至于什么天子,什么皇帝,那离他们太远了,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田仲看了一眼帐外那些坐在地上懒散不堪的军卒,从那些军卒的脸上他见过的最多的只有压抑和麻木,完全没有多少的生气,宛如行尸走肉一般。
许安将招降麹义的事情全部交给了阎忠,但是青州地境如此之远,阎忠自然是不可能亲自前往。
所以派出使者的任务便落到了礼部的外务司,田仲作为外务司的主管,在经过了短暂的思索之后,主动请缨前往平原郡,揽下这一重任。
麹义毕竟麾下有五万大军,一方重将,在魏庭之中任职为征东将军,实际上职位比起田丰来说都还要高,田丰毕竟当初被下狱了很长一段时间,田丰之所以当时能够作为统帅,也是因为袁绍的命令。
这也是为什么田丰死后,麹义可以轻而易举的掌控青州魏军的原因。
田仲曾经见过汉军正规军的模样,他曾受命去招降困守于河东郡北部的西河郡郡兵。
那些郡兵他们虽然装备不精,身陷重围,连番败绩,但是精气神却并不差,没有像这些军卒一般萎靡不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