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些青州兵和他见过的旧汉军相比实在是相去甚远,无论是从精气神,还是武备上看来都是要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说是军队……
倒不如说是一群农夫……
这些青州兵看上去,就是比起在太平道军屯中的屯户都还要弱,很多人的体型消瘦,让人怀疑其上了战场到底能够坚持多久,或者说到底真的可以打仗吗?
田仲不知道如今驻扎青州魏军的底细,不过据闻出身于青州的魏军好像有三万多人,超过了半数。
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正是原青州兵的大营,如果青州兵都是这个样子,恐怕对于麹义所部的评价还要下降一些。
田仲眼神微转,心中也有了定计,他观察了许久后,也借着活动的时间去了几趟其他的军营,看到的景象也是差不多,心中更是大定,他本来只有三成的把握说服麹义,但是看到青州兵的模样,心中已经是有了五成把握。
他抵达平原城已经有一些时日了,他是在许安东征之前便已经出发,一路乘马从通过井陉自冀州的常山、巨鹿、安平、河间四郡通过,在鹰狼卫的掩护之下进入了青州。
沿途,田仲并没有受到太多的阻碍,甚至可以说是一路光明正大的通过了许多地方。
毕竟那个时候魏军的主力和汉军主力已经在魏郡相持,而幽州等地也是接连告急,袁绍的所有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了汉军的身上,一直在不断的调兵遣将,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地方发生的事情。
田仲也得以轻而易举的进入了青州的地境。
进入了青州的地境之后,田仲装扮成了犒军的商贾,得以面见麹义,而后将阎忠亲笔所写的书信交给了麹义。
田仲并不担心生命收到危险,毕竟麹义要真是心向汉室,那么现在便应该倒戈起兵伐魏。
要是真的忠于魏庭,那么现在麹义也绝对不会在青州,而是带着大军早早的驰援魏郡了。
麹义收到信件之后,正如预料之中一般,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便找寻了個借口说自己确实有心想要归附太平道,但是无奈军中意见不一,让田仲再等待一段时间。
对于麹义的借口,田仲自然是没有揭穿,而是非常通情达理的甚至为麹义补全了理由的一些细节。
虽然麹义的交流时间并不算长,但是田仲多年的经验还是让他清楚了麹义内心的想法。
麹义如今就是在估价而待,谁占据的优势更大,他便会投靠于谁。
阎忠对于麹义的评价并没有说错,麹义确实性情反复,心思难测,野心也并不小。
帐中一应饭食俱全,甚至麹义来送来几名侍女来服侍田仲的起居,不过最终还是被田仲回绝了。
麹义之所以对于田仲的态度如此之好,第一是因为阎忠所写的信件,粗略的写下了一些太平道用兵的方向,
第二便是他收到了东部临海地区的急件,得知了有上百艘悬挂着明军军旗的水师战船经过了近海地区。
营帐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打断了田仲的思绪。
“田令君,将军有事请见。”
一名身穿着蓝袍的魏军将校站在营帐之外,低声叫道。
田仲双目微眯,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听到了“请”字,便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于魏郡之战,田仲就没有想过输的可能,当然这并非是因为田仲懂军事,所下的判断,他虽然是外务令,但是也没有参与谋划作战的资格,对于魏郡之战的详情,田仲完全不知情。
他之所以认为必胜,是因为带领着明军主力前往魏郡的不是别人,而是许安。
田仲并不认为,全天下有哪一只军队能够击败如今的明军。
“稍候。”
田仲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袍,走出了大帐。
一路跟随着带路的将校,田仲从所处的外营走入了内营之中。
田仲当初面见麹义的时候,麹义是在平原城的府衙之中接见的田仲,他只见过了守卫府衙的军卒,守卫府衙的军卒确实算得上精锐。
眼下是田仲第一次进入内营,内营和外营的军卒截然不同,不同于外营军卒的懒散,内营的军卒多是沉默着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或整理甲胄,或擦拭武器。
偶有交谈,也是十分的短促,身上弥漫着一股杀伐之气。
在偶尔的交谈之中,也让田仲心中有了大概,这些驻扎在内营的军卒多是冀州人,因为所说的都是冀州话,他们原先应当是冀州的魏军。
又走了一段路,田仲看到了更多的军卒,这些人看起来甚至令人不由的有些心惊胆颤,那些人所说的言语,多是凉州的方言,甚至还有说着胡语的军卒。
这些人比起明军中的武卒,看起来还要强悍几分,应当就是麹义从凉州带来的亲卫和义从或者是先登营的营兵。
“田令君已至帐外。”
大帐之外,那名蓝袍将校在帐门处停住了脚步,恭声禀报道。
而后那蓝袍将校低着头,等候着帐内的吩咐。
但是帐篷之中却并没有传来传召的声音,而是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田仲正疑惑间,帐帘已被掀开,麹义高大的身形露出了出来,他一把抓住了田仲的手,热情的将其拉近了帐内。
“近来军务繁忙,怠慢了贵客,还请包涵。”
麹义拉着田仲的手臂一路走入了军帐之中,甚至是连坐都是坐同一块席子之上。
“哪里的话。”
田仲笑道。
“在长安城中公务繁忙,这一次到麹将军这里倒是清闲了许多,正好借着这个空闲可以多休息几日。”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麹义附和的笑了几声,旋即面露苦色,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对着田仲说道。
“阎公与我,乃是旧识,曾经也对我有举荐之恩,义从未忘怀,只是如今军中诸将多是袁氏故吏,我虽为主将,然想要掌控全军,却是也需要时间。”
“幸赖黄天庇佑,得以晓以大义,说服军中诸将。”
田仲脸色如常,麹义说什么晓以大义,说服军中诸将,说的冠冕堂皇,但是实际上所谓的大义就是埋藏在府衙之中的那些刀斧手。
所有反对他的将校都不被杀,就是被收押入狱,青州魏军,早已经是麹义的一言之堂。
“天下动荡,民生疾苦,战乱四起,匪寇猖獗,在下每每见之,斯是痛心疾首,在下愿率青州全师归附太平道,以应万民。”
麹义言辞恳切,握着田仲的手,一脸的正气。
饶是田仲见多识广,也是迟疑了一下。
若不是知道麹义的真面目,只看现在麹义的语气和神色,他甚至都要以为麹义早在中平元年的时候便已经加入了太平道了。
“麹将军言重,麹将军能够弃暗投明,实乃万民之福。”
不过就算知道,但是田仲也没有多少的鄙夷,只是顺着麹义的话头继续说下去。
毕竟只要是说服了麹义,那么他们便可以兵不血刃的收取整个黄河以北的青州,同时也得到了一大批优质的兵源。
青州兵不堪战,但是那些冀州兵,还有先登营的军卒都是一等一的精兵,而且那一千多名虎豹骑,更是精锐之中的精锐。
蓄养重骑兵的代价昂贵无比,一名重骑兵的花费比养五六名的重步兵的代价甚至都还要高昂,还有人吃马嚼,各种的后勤,战马的选择,更是繁琐无比。
到如今,明军也不过是养起了一千重骑, 还是啃了以前留下的老本,以及搜刮世家豪强得来的战争财富。
重骑兵训练不一,得到了虎豹骑之后,那么明军的重骑数量将会超过两千之数,这已经是一个极为恐怖的数字了。
再配合弓骑,轻骑,游骑组成骑阵,明军的骑军,将会真正的成为战无不胜的存在。
“麹将军领军起义,实为大义之举,在下必在道君面前为麹将军请封。”
“如今军中各军将的官职全部保留,麹将军可以让长史录下将校姓名,复命之时,我也好将名录呈递中书府,重做证明。”
“烦劳田令君了。”
麹义的态度颇为恭敬,田仲先说了保留官职,又让麹义录下将校姓名,无疑是让麹义自行分封军职,以笼络人心。
又说在道君面前请封,潜台词便是说,在原有的官位之上,还会加官进爵。
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提起魏郡发生的战事结果。
第七百八十九章 明庭鹰派、扩张主义的萌芽
大明历二年,六月三日,平旦。
繁阳的情况许安已经基本了然,袁绍的死讯并非是秘密,早已经是被传扬了除去。
繁阳城中大部分的区域,都只是留下了少量的魏军残兵, 他们大多数都是受伤的士兵,没有办法行动,其余的人都已经逃离了繁阳,但是他们却是没有办法离开繁阳,他们被抛弃在了繁阳,等待着死亡。
而繁阳城的府衙,却仍然被魏军所占据。
驻守这里的魏军无一不是身穿着铁甲,他们皆是披坚持锐, 在院墙边立有大量的弩手, 府衙内也修筑有作为警戒的瞭望塔,上面也有不少的弩手,贸然强攻,在这么狭窄的地方,不知道府衙之中的情况,必然会损失惨重。
明军是在两更时分进入繁阳城中,许安收到上报之后,下令进入城中的明军绕开了府衙,只是在周围设下了充足的兵力警戒, 夜间并不适合作战。
攻坚战守方占据着优势,繁阳城中留下这部魏军十分的蹊跷, 明明大部已经逃散,但是这一部却是留了下来。
谨慎起见,许安准备等到白日再去查看繁阳府衙的魏军。
随着一面又一面的黄旗插在了繁阳城的城墙之上,大队的明军也开赴进了城内。
繁阳城中百分之九十的地方已经被明军所占据,四面的城墙和城门皆是已经被明军所接管。
繁阳城中的民居十室五空,许多民户都被魏军赶上了城墙作为民夫,或者是作为补充的兵源,被推入了这一场残酷的拉锯战。
很多地方都有被洗劫过的痕迹,明军进入繁阳城中时,繁阳城中很多地方还燃着大火,明军抢救灭火都花费了不少的时间。
原本的魏军虽然征募民夫但是还保留着基本的军纪,并没有太过于放肆。
袁绍死后,战败的阴云压在一众魏军的头上,他们趁着汉明两军在繁阳城外大战,趁机逃出了繁阳城,在逃出繁阳城之时,有一部分的魏军洗劫了民居,劫掠了财物,甚至还点燃了民居以掩盖自己所犯下的罪行。
这一行径后来在魏军之中传播开来。
整个繁阳的北城皆是疮痍一片,明军进入城中时,北城和西城几乎全毁,大部分的百姓都逃到相对安全一些东城。
东面有汉军所占领的地方,大部分的魏军都是向着北方和西方逃窜而去。
整个繁阳城的秩序,直到五更,平旦之时才基本稳定了下来。
东方渐明, 旭日东升。
远方朝阳升起,金光破开了层层的云雾向着四方辐射而去。
温和的阳光洒落在了繁阳城外。
就在繁阳城的南郊的原野之上, 不少身穿着白衣,面带着口罩,头戴着黄巾的军卒正游走在战场之上。
鲜血早已经凝固,浓烈的血腥味却仍旧没有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