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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时已到 吉时已到 第175节

此时有人在背后轻轻扯了扯其中一名女孩子的衣袖,将人拉远了两步,悄声道:“你们同她走得这般近作何,就不怕名声遭到牵累?”

“她如此声名狼藉,我阿娘说,她多半是嫁不出去了……”

“说来你家中最近不是正替你议亲么……且还是离她远些吧,免得受她连累,再影响了你的亲事。”

被身边人这样一说,那个女孩子神情犹豫了片刻后,到底还是没敢再往衡玉身边凑。

这些话衡玉亦听在耳中,并不觉得哪里稀奇。

且这些话也并不算难听,趋利避害,人之常情罢了。

若人人都因为得了她一句缓和气氛的夸赞,便都对她摒弃成见,与她有说有笑,那才是真正的怪事。

想要改变这些成见,非只言片语、一朝一夕之事。

“我本还以为京中的小娘子们个个都如吉姐姐这般呢,没想到同我们那儿也没什么两样嘛。”马映柳撇了撇嘴道。

见她口中不知在嘀咕些什么,马映月再次开口,语气重了两分:“二妹,快过来,今日出门前你是如何答应我的?”

马映柳无奈看着她:“我说了不给你惹麻烦嘛,我也没惹麻烦呀。”

马映月听得一噎。

她是让她过来,不是要她回答!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怎什么都说!

她恼得一时红了脸:“……那你现下是在作何?”

不正是在给她惹麻烦吗?

“我在同吉姐姐说话啊。”马映柳微仰起下巴:“大姐姐有所不知,我往后可是要拜吉姐姐做老师的!”

“什么?”马映月听得瞪大了眼睛。

“老师?”有人嗤笑出声,取笑道:“不知吉姑娘做老师要教授些什么,蹴鞠?喝酒?还是斗蛐蛐儿呀?”

“还是给燕春楼的花娘们作画?”

“该不是教人养童养夫吧?”

“你们瞎说什么呢,吉姑娘的本领可多着呢。”

女孩子们声音娇软清脆,便是说些阴阳怪气的话,语调也仍旧天真烂漫。

衡玉听着也并不觉得生气。

直到有一道声音紧跟着嗤笑了一声,说道:“那是,吉姑娘是见过‘大世面’的,在外头那几年,必然是学了不少东西的!只是吉姑娘敢教,你们敢学么?”

衡玉眼中笑意淡了淡,扫向那说话之人:“敢问令尊可是闵侍郎?”

“是……是又如何?”被她这么盯着,那女孩子脸上有些不自在,却仍强撑了气势。

衡玉看着她:“不如何,只是回头我少不得要让人去问一问令尊是如何教女的,竟于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如此上不得台面之言。”

不远处正朝此处走来的一名小小女孩听得这般动静,拦住了要上前通传的姜家女使。

“你……你说谁上不得台面!”那闵家四姑娘怒极:“我方才所言难道不是事实吗?满京城里谁不知你流落在外数年,名节尽毁!亏你往日里还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我如今只不过是说上一句实话,提了一嘴而已,你便要恼羞成怒了!怎么,你还想将我生吞活剥了不成?”

这话可谓十分诛心难听了,仿佛字字都在戳人痛处。

有些女孩子已觉出了不适来。

姜雪昔听得也皱了眉,正要开口时,只听衡玉声音平静:“恼羞成怒的是你才对,你不必羞恼之下便试图混淆视听。我的经历,无甚不可提的,谁都可以说一说。甚至你若当真想知道,但凡是善意发问,我也尽可告知于你,只当作一段小事说与你听。”

“你认为我名声尽毁也好,或是觉得我这段往事叫人羞于启齿、为免被牵累名声与我这等人敬而远之也罢,这些皆无可厚非。”

衡玉定定地看着那面色涨红的女孩子,道:“可你不该于大庭广众之下,将她人的不幸遭遇随口拿来打趣,哗众取宠。流落在外也好,遭人拐卖也罢,所谓失了名节,本就是世人强加于女子身上的不公说法。你同生作女儿身,不以其为不公,反倒以此为笑柄来取笑讽刺一个与你素无过节之人——我作为被你取笑的那个人,不说你一句上不得台面,难道还要夸你风趣幽默不成?”

“你……”闵四气得浑身发颤,一时被激得口不择言起来:“……好,就算你流落在外不是你的错,可你失了名声还不以为耻,终日抛头露面不说,且还时常出入烟花之地同那些下贱的风尘妓子混迹一处,简直伤风败俗!”

马映柳忍不住皱眉小声道:“嘴欠就是嘴欠,说再多不也还是嘴欠?”

马映月悄悄瞪她一眼。

“风尘妓子,纵是以色侍人,出卖皮肉,却也非她们所愿。”衡玉依旧不见恼色,看着闵四,神态愈发沉静地道:“在我看来,可怜之人努力求生不为下贱。你此时可以站在这里肆意轻贱她人,并非是你高贵圣洁,而是你比她们幸运而已。不曾做错的人,为何要以自己的不幸为耻?该感到可耻的人,应当是说出了这样一番无知无德之言的闵四姑娘才对吧?”

“你说谁无知无德!”闵四只觉受了莫大羞辱,咬牙切齿道:“说到底你不过是仗着有永阳长公主撑腰罢了!谁不知你家中早已衰落,你先是没了祖父,而后又丧父丧母,偏生你好端端地回来了,谁知道你是不是那天生克人的……”

“好了。”一向柔软的姜雪昔开口打断了闵四的话,微微皱眉道:“闵四姑娘倘若不能心平气和地说话,便还请移步别处吧。”

“姜姑娘……”闵四一时愣住,委屈不已:“这怎能怪我呢,大家都在这儿听着呢,分明是她强词夺理颠倒黑白……”

她说着,看向身边之人:“你们倒是都评评理呀!”

说话间,抓住了一个粉衣少女的手臂:“晚晚,你怎么也不说话?平日里你不是也常说……”

“好了好了。”那少女连忙打断她的话,表情复杂地道:“阿婧,你今日是不是有些身体不适?不然我陪你回去吧……”

她私下虽是也说过这吉家姑娘名声有损,但正所谓骂人不揭短,当着人家的面儿说,那不纯纯是脑子有坑,没事找骂么!

且说又说不过!挨了呛还要嘴硬!

更紧要的是,今日可是姜家姑娘的生辰,再这么闹下去要如何收场?

少女嘴上哄着闵四,心里却已经呕死了,恨不能抡个棒槌来将人敲晕才好。

“说得可真好!”

此时,一名八九岁的小女孩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名宫娥。

这是谁?

见对方虽年纪小小,身份却显然不一般,女孩子们一时都下意识地噤了声。

闵四也安静下来,朝那小女孩看去。

“姑娘,是嘉仪郡主。”姜家的女使快步来到姜雪昔身边说道。

姜雪昔微怔,而后忙施礼:“臣女见过嘉仪郡主。”

嘉仪郡主?

那不是太子殿下的长女吗?

众人多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嘉仪郡主,都连忙上前行礼。

衡玉也跟着众人一同见礼。

她倒是在永阳长公主府上见过这位嘉仪郡主一面,但也已经时隔四五年了。

“不知嘉仪郡主到此,有失远迎了。”姜雪昔道。

“姜姑娘客气了,是我不请自来,失礼了才是。”嘉仪郡主示意身边宫娥上前:“区区薄礼,全当打搅了姜姑娘生辰宴的赔礼了。”

宫娥上前将手中捧着的锦盒送上。

衡玉看着那小小年纪,眉眼间尚满是稚气的小女孩言行举止间已隐隐有两分气度在,眼底不由闪过思索之色。

东宫里养出来的竟然是这么一位小郡主……

姜雪昔福身道谢后,柔声道:“郡主言重了,何谈打搅二字,只是不知郡主此番前来,有何交待?”

既然都说了是“赔礼”,而不是专程送来的生辰贺礼,便可见此行另有原因。

但姜雪昔及在场众人,都未曾想到这个原因竟会是——

“我是来寻吉小娘子的。”嘉仪郡主眼睛亮亮地看向衡玉。

衡玉亦觉意外。

不待她开口,便听嘉仪郡主满眼殷切地道:“我方才特去吉家拜见,听闻吉小娘子来了姜府,这便追过来了。”

拜见?

这二字用得可谓极敬重了,叫一干小娘子们听得均是惊惑不解。

“郡主言重。”衡玉微一福身:“不知郡主是有何事须得亲自吩咐?”

“不不,是我有事要求得吉小娘子应允。”嘉仪郡主抬手端端正正地施了个礼。

四下更是震动起来。

衡玉觉出了不对,却并无意利用一个小小女孩来给自己面上增光——

因此,及时道:“郡主此言折煞我了,若郡主有事告知,不如移步亭中一叙可好?”

“好啊。”嘉仪郡主乖巧点头,又作出极规矩的模样来,抬手让衡玉先行。

衡玉愈发觉得异样了,面上却不好表露太多。

见二人往亭中走去,姜雪昔吩咐女使:“去备些茶水点心来。”

又与一众小娘子们道:“诸位若还想赏花,便在这园子里随意逛逛,若是累了,便请移步花厅吃茶歇息。”

众人大多是摇头道“不累不累”。

这嘉仪郡主突然过来,又待那吉衡玉如此态度,且还不知究竟所为何事……这个时候怎能说累呢?

先前那名险些被闵四拖下水的少女,趁机拉着闵四走远了些,低声道:“……她伶牙俐齿的,你同她吵起来,那不是自找苦吃吗?”

“你还说我呢,方才你都不知帮我说句话!”闵四红着眼睛埋怨。

“我……”少女叹气:“姜家姑娘都帮着她,咱们不是多说多错,自找没脸吗?”

闵四冷哼一声,偏过脸去不欲再理她。

这一转头,便隔着花木瞧见了凉亭中与嘉仪郡主对坐的那道亭亭背影。

“那……咱们要回去吗?”少女小声询问道。

“要回你回,我才不走!”闵四咬了咬牙:“就这么走了,岂不叫那吉衡玉得意,叫她们笑话!”

少女面色复杂。

留在这里,难道就不是笑话了吗?

“我倒要留下来看看这嘉仪郡主究竟为何给她这样大的脸!”闵四抿紧了唇,满脸的不服气。

亭中,衡玉听面前的嘉仪郡主道明来意,微微吃了一惊。

“郡主……要让我做老师?”

“对。”女孩子点点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吉娘子也觉得我眼光很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