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原地蹦蹦跳跳地暖着脚,看着菱角和人一起提着热水过来,便上前去帮了一把,两人一起把热水送到了暖阁外面,敲了敲门之后便退守到了外面去。
菱角伸着头看了一眼,次间桌上的饭菜,悄声问道:“要不要让人去把饭菜热一热?”
枇杷直摆手,道:“让人去厨房说一声,将军还没歇下,让准备些夜宵,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叫他们送。”
菱角忙应了下来,搓着手跑到外面去,叫了个小丫鬟往厨房去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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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阁中,秦月看着容昭从外面拎着热水进来,她看着他只披着个单衣,大半胸膛就露在外面,似乎半点也不冷。
容昭走到她面前来,扶着她坐起来,问道:“你在看什么?”
“马上就是你的寿辰,今年送你扇屏,你会不会喜欢?”秦月伸手勾了一下他的脖子。
容昭拧了帕子在她脸上擦了一下,道:“那么麻烦做什么,家里这种东西太多了,别做那些。”
“那你想要什么?”秦月又问。
容昭揽着她在怀里坐了,想了一会儿才道:“没什么想要的,你别在这种事情上费心思了。”
“那我做一碗长寿面给你吃。”秦月看着他,“祝寿总是要有的。”
“随你吧!”容昭笑了两声,语气是漫不经心的。
秦月抱了他一下,也笑了笑:“要是有一天,我要是先走了,你会不会想我呀?”
“走去哪里?”容昭好笑地看着她,“在说什么胡话?”
“就……要是我走在你前面,你会不会想我?”秦月收紧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然后又若无其事地松开了。
“不知道。”容昭回答道,“这种没由来的猜想,我从来没想过。”
“那你现在想一想呢?”秦月看着他的眼睛。
“别胡说八道了。”容昭松开她,把手里的帕子在水盆里面重新打湿再拧干。
秦月也松开了他,往后仰躺下去,她看着容昭,但容昭没有再看她。
“等那天,我做寿面给你吃,你要回来。”她说,“我会等你的。”
“那天说不定有应酬,你别等我。”容昭看了他一眼,“眼下事情多,朝廷里面也事情多,那天不一定能空出来的。”顿了顿,他又叹了口气,“这种小事情,没什么好特地做的,要是我没回来,你自己早点休息就是了。”
秦月看着他,脸上还是笑着的:“可那是我的一份心。”
“那不如想想你想吃什么,晚上还什么都没用呢!”容昭把话岔开。
第26章 不说  可她终究也没有冲出去说这些话……
夜深人静时候,秦月没有睡意。
她只是安静地侧躺在床里边,背对着容昭,睁着眼睛瞪着眼前模糊不清的雕花纹样。
她数着上面那朵牡丹的花瓣到底有多少,寄希望于数得疲惫的时候就会闭上眼睛,只是越这么想,越是清醒。
她身后的容昭应当已经睡着了。
她听见他平稳的呼吸。
她想,其实现在这样也好,在这段婚姻当中,感到荒谬和难受的只有她一个人,若将来有什么变故,他一定不会伤心。
报答二字大约是做不到,但反过来想想,这样更好。
他也一定觉得这样更好。
她翻过身去看身侧的男人,在黑暗中,只能分辨出一个不甚清晰的轮廓。
他的嘴唇很薄,面相上说,这样的人都很心冷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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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天亮时候,容昭起了身。
秦月听着身边的动静,便闭上眼睛继续对着床里面。
她听着容昭下床的声响,又听见外面枇杷她们对答的声音,便都只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一样,一径装睡。
容昭去了次间穿衣洗漱,再接着便听着他吩咐了枇杷她们几句话,让她们去前院找容昭把庄子上新送的料子之类都搬到正院来。
“上回是公中一起做的衣裳,这次就专门给你们夫人备下的。”容昭语气淡淡,“管家的事情让大姑娘操心就行,还是少让你们夫人为了这种事情劳神。把料子之类的做一做衣服,也免得她总是在想事情。”
秦月听着这话,忍不住睁开眼睛——天光已经大亮了,尽管有床帐遮挡着,屋子里面晦暗,但她已经能清晰地看到眼前小木柜上雕的那朵栩栩如生的牡丹花。
压下了那几乎要从嘴边溢出的那一声自嘲的冷笑,她往被子里面缩了缩,想把次间容昭说的话都隔在被子的外面。
可他说话竟然那么清晰。
他接着说道:“你们虽然伺候夫人,都是下人,可该规劝的还是要规劝,从前倒是罢了,现在府中还有外人,有些事情闹到外人都知道,便不好听。”他说到最后,语气中都带出了几分冷意,“今年府中赶出去的下人已经不少,若你们想出去,我也不会因为你们伺候了夫人多年,就手下留情的。”
枇杷等人都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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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月用被子蒙住了脑袋,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冲去问问容昭,她到底是做错了什么呢?值得他这样提防,这样戒备,甚至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一丝放心?
若真的这样不放心,怎么不去害怕一下两人在赤膊相见的时候,她把他刺死在床榻之上?
她是不是就只能做一个安静的没有任何思考的玩物?
若仅仅只是如此,他当初大可不必给她什么名分,她不需要这样如同桎梏的名分,没有这层用名分伪装的桎梏,她便早早就能领悟到她与容昭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感情,她会早早地死心,不会有什么非分的期待。
可她终究也没有冲出去说这些话。
其实没有什么必要再说了。
以前总想开口,总想把话说给他听,哪怕他总是回避,哪怕他永远顾左右而言他,她都会想……至少我坦诚说过,或许他总能被她的诚心打动。人心都是肉长的,感情都是天长日久相处而来的,只要她足够努力付出,她总会有一个收获。
而容昭的心大约是铁石——或者说,面对她的时候,是硬如铁石,她所做的一切,都无法让这一副铁石心肠有任何触动。
他让她相信他,信任他,只是厌烦了她会有她自己的想法,并非真心以对。
她不想再往下深想。
听着外面的声音,容昭已经带着人离开。
秦月木然从被子里面钻出来,她呆呆地坐在床上,茫然不知应当如何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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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早饭之后,枇杷和菱角果然就带着好几箱子布料过来了,说了容昭的意思,还是要给她做衣服。
秦月强打着精神看了一会儿,听见外面容莺说笑声音,便让她进来替自己拿主意。
容莺一见新的布料,眼睛都亮起来,道:“还是叔叔对婶婶好,这料子好漂亮!我听说京中有好些新样式,婶婶就给自己多做点新样子吧?”一边说着,她一边向枇杷道,“快去把新图样都找来看看,还有那些首饰啊之类,衣服要做新的,首饰也要配上呢!”
枇杷看了一眼秦月,见她点头,才应下来,往旁边屋子里面去了一趟,拿了个册子过来。
“这是上回二老爷送过来京中时新的册子,前面几套都做过了。”枇杷把册子放到了容莺的面前,“后面倒是没怎么做。”
容莺翻着册子看了看,口中笑道:“前面几件我也有,不过颜色没这么重,本来我想做个深紫的,祖母就硬说,年轻人要穿鲜亮,于是都是水红粉红大红水绿粉绿,我还是觉得这几个颜色好看呢!”
秦月扫了一眼那册子上标注的颜色,勉力笑了笑,道:“等你以后成亲了,这些颜色能穿一辈子。”
容莺嬉笑了两声,往后翻了翻,一眼又相中了一套窄袖,道:“这个好看,婶婶要不做这个?”
“记下来,好看的都做。”秦月也没仔细看,只这么说道,“这次送来料子多,也给你做一套。”
容莺惊喜地看向了秦月:“我也有的吗?”
“我穿不了那么多,就也给你做几套。”秦月笑着摸了摸容莺的头发,“就当是感谢你帮我管家了。”
容莺笑起来,道:“还有这样好事,我一定替婶婶把里里外外都把得严严实实,什么事情都不会出的!”
秦月想了想,又道:“还有你之前就说喜欢的那幅云鹤图,等过两天我让人做好扇屏,就送到你那边去吧!”
“可……不是给叔叔做生辰礼的吗?”容莺眨了眨眼睛,“叔叔要是知道了,不会生我的气吧?”说到这里,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道,“婶婶,昨天是我错啦,我回去之后嬷嬷和我说了,我就不应该赖在正院的。”
后头这句话倒是听得秦月自己都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了是什么意思。
她也没好与容莺为这事情纠缠,只拍了拍她的脑袋,道:“那东西你叔叔不喜欢,正好你喜欢,就送给你了。”
“叔叔眼神这么不好!”容莺惊呆了,“怎么能不喜欢!那么漂亮!”
“你喜欢就行。”秦月笑着说。
容莺连连点头,道:“我一看就喜欢,本来还想着找个差不多的扇屏放我屋子里面,可没找到和婶婶做的那个一样好看的!”一边说着,她便丢开册子站起来,到绣架旁边看着那还有几针就收工的图样,捧着脸激动无比,“我太喜欢了!婶婶,你是我最喜欢的人!”
秦月看着容莺这么开心的样子,心里只泛起了几分苦涩,她脸上没怎么表现出来,只是笑着招手让她过来:“再选几个样子,好叫他们拿去做。”
容莺嗯嗯两声跑了回来,认认真真地又选了好几个样子,然后交给了枇杷,又向秦月道:“婶婶,我衣服也很多,要是料子不够就别给我做啦!你多做几件,你穿什么都好看!所以衣服应该多一些!”
秦月笑了笑,道:“既然说了要给你做,没道理最后又不做,听我的就是了。”
容莺嘿嘿笑了两声,趴在秦月旁边抬头看她,过了好半晌才幽幽道:“要是我是叔叔,我就整天把你带在身边,怎么都看不够。”
伸手在容莺脸上捏了两下,秦月抿了一下嘴唇:“这话让老夫人听到了,要用家法罚你的。”
“我就在婶婶面前瞎说,婶婶疼我的呀!”容莺撒娇地往秦月怀里躲。
秦月由着她闹,只伸手帮她又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头发:“去处理家事吧,我看到邱嬷嬷在侧厅等你好久了。”
“婶婶不和我一起吗?”容莺眨了眨眼睛。
“我把云鹤图绣完,你们在侧厅说话,我都听得到。”秦月说道,“有什么拿不定主意了再来问我就行。”
“好吧……”容莺理了理衣衫站起来,忽然又想起什么一样看向了秦月,“婶婶,叔叔的生辰也没几天了,今年还是像往年一样,家里人聚一起吃个饭?还是要正经办一办?”
秦月帮着她把衣袖都打理整齐,淡淡道:“你叔叔在家,到时候直接差人问问就是。”
“我就是想着,要是给办个宴席什么的,也是个惊喜的呀!”容莺说。
秦月拍了拍她的手,道:“最近似乎朝廷上事情多,你叔叔只怕是不想要什么惊喜,你差人问问为好。”
容莺有些悻悻,但还是点了头:“那就听婶婶的。”
“去吧,别让邱嬷嬷就等了。”秦月笑着推了推她的后背,“我一个人好把给你的扇屏做好,叫人赶紧给你制出来。”
容莺连连点头,便往侧厅去和邱嬷嬷一起处理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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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府主子少,事情并不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