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一边做着针线,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渐渐出神。
忽然她听到外面容莺声音大了一些在提问了,她问道:“为什么菜一天比一天还贵了那么多,是有人中饱私囊么?”
秦月侧耳去听,心里想着这府里奴才胆子不至于这么大吧?还是原本是想为难她,结果是容莺去办了事就成了为难容莺?
邱嬷嬷不紧不慢回答道:“是因为最近京城内外戒严了,青菜运进来的太少,价格比较之前是越来越贵的。”
“啊?为什么戒严?都没听说呢!”容莺说。
邱嬷嬷和蔼笑道:“这朝廷上的事情便不知道了,奴婢也不敢瞎说呢!”
第27章 刁奴  不能找你叔叔这样的人
容莺对外头的事情了解少,她听着邱嬷嬷说了也是一知半解,于是便拿着账簿进到了暖阁里面来找秦月。
“婶婶,你看这个对不对的呀?我怎么觉得越看越不对了……”容莺眉头是皱着的,她一边说着,一边又回头看了一眼在门口站着的邱嬷嬷,又道,“嬷嬷进来回话。”
邱嬷嬷应了一声,又看了看秦月的神色,才进到了暖阁中站定了。
秦月接了账簿扫了一眼,倒还真的看出问题来了——她是知道的,府中每日饮食用度少在外头买,米粮蔬果牛羊猪鸡肉都是庄子上有的,除非是有一些稀罕物了,庄子上没有了,才会在外面采买。这账簿一眼看过去,竟然是在外面采买有半个月之久。
只是半个月前老夫人林氏腿脚康健,还没有把管家事情交到她和容莺手里,故而这事情老夫人应当知道缘由的。
秦月沉吟了一会儿,看向了邱嬷嬷:“庄子上最近都没送东西来了?”
邱嬷嬷忙道:“半个月前就不让随便进城了,原本庄头是想请将军额外给个凭证好进城来,但老夫人说没得为这种小事情去麻烦将军,故而就让家里人在外面采买了。”
“外头是出了什么事情?”秦月问。
邱嬷嬷在秦月面前倒是更恭敬两分,她道:“朝廷上的事情奴婢也不知,不敢胡说八道。只是外头在传说是北狄的大军南下来了,故而京城中是颇有些惶惶。上次老夫人也问过将军这事情,将军只说将来会有应对,旁的也没多说。”
“可是,叔叔不是已经把北狄的那些人都打回他们老家了吗?”容莺在一旁问道。
邱嬷嬷笑着看了一眼容莺,道:“朝廷上的事情,大姑娘问奴婢,奴婢也不知道的。”
“家里存粮可够几天?”秦月把脑子里面乱纷纷都暂且放到一旁,只扫了一眼账簿上那些东西,然后又看向了邱嬷嬷,“若真的如嬷嬷所说那样,最近家里倒是多囤些米粮,以防万一。”
邱嬷嬷重新看向了秦月,认真道:“原本老夫人也是这么想的,想是从庄子上运几车东西进来,只是拖到现在也是不好办。”
话说到这里,秦月倒是忽然在想邱嬷嬷为什么会在她面前说这么多——是因为林氏大概之前这么想过也问过容昭的意思,但容昭当时没有点头,于是才是拖到现在?现在这情形,若是想安稳些,还是要从庄子上运东西进来,可现在进城是需要凭证,那就需要容昭来写一封手信了。邱嬷嬷的意思是不是想请她去容昭面前开口,把这事情办一办?
“这事情,先与二爷商量一番吧,将军最近繁忙朝事,大概也没什么空闲来理这些事情。”秦月思索了一会儿,把账簿重新递给了容莺,又看向了枇杷,“去请二爷往这边来一趟。”
邱嬷嬷听着这话,便道:“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秦月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先出去,并不想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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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情她其实是可以不去理会的,依着容昭的性子,这后头他多半是有安排,她伸手来做,多半也落不到好。
只是大约是她心思太细,她只想着北狄竟然南下,还能叫京城戒严,便觉得这事情不简单。
再想想府中那个从北狄回来的公主,她虽然不知道外面到底在发生什么,但她能猜得到这后面能有多大牵扯——被容昭打了几年的北狄人,哪里来了实力又能南下?
既然南下了,朝廷会如何应对?在龙椅上的小皇帝只是傀儡,他背后的太后会有怎样的旨意?
这样事情甚至听起来简单得很,一两句话便能把这天下风云描述得清晰。
可这些事情落到每个人身上便不简单了,稍有不慎便会在这样风起云涌中粉身碎骨。
就当是她的报答吧,虽然目光短浅又只是一个深宅妇人,这种时候若是真的发生什么,她要是能护着一两个,便把万事都全了。
想到这里,她又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了起来。
她何德何能,能护得住谁呢?
只不过是她自己痴心妄想,不自量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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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昀过来得很快。
他在秦月面前向来是恭敬乖巧,这会儿听着秦月把这事情说完之后,才笑着道:“我昨日原本也在想这事情,还没来得及和大哥说呢,没想到嫂嫂也在担心这个。”顿了顿,他从袖中拿了单子出来,送到了秦月面前,然后接着说道,“嫂嫂看看,上面还要不要再添些什么。我想着是等会儿找大哥要个令牌,出城一趟把庄子上的东西都给拉到府里来,然后年货之类正好也是要送来了,这一回就统统送进来。”
秦月接了单子一目十行地扫过去,最后是交给了一旁的容莺,道:“既然你已经有了想法,那我便不多事了,让容莺帮着看看有什么缺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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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到此,她已经十分明了,府中并非是毫无安排的,只不过没有告知她而已——她在府中虽然是夫人,但地位比容莺更低,他们至少不敢对容莺动什么小心思。这让她感觉到有些好笑,更觉得方才她想的那些是荒谬的,这府中哪里需要她来操心什么,是她自作多情而已。
至于邱嬷嬷为何把这事情说到她面前来,这只是奴婢的心机而已。
奴婢也不喜欢什么都不知道还什么都要过问的主子在自己头上指手画脚,故而她小小心机,只半含半露,便能把事情让人自己明白自己是什么处境。
她以为自己会很生气,可事情想得足够明白,也便只觉得没什么好气。
事实如此,她并不能让任何事情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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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昀面上露出微妙的尴尬,他看了一眼容莺,又重新看向了秦月,道:“还是以嫂嫂的意思为主,莺儿毕竟小孩子呢!”
秦月看着容昀,只笑了笑,道:“你大哥都说让莺儿多学着些,你倒是还把她当小孩子。”
“并非是要瞒着嫂嫂。”容昀抿了一下嘴唇,认真地看向了秦月,“这些事情从前是伯母在打理,大哥也没特地和我说,我便以为是按照从前那样旧例来办就行了。”
“所以你去与莺儿商量又有什么不可呢?”秦月并不想对着容昀说什么重话,凡事都有因果,她犯不着去责备一个只是听从兄长吩咐的人,但她却并不明白为什么容昀要执着地说个明白,这些心知肚明的事情,说出来也不过是让人难堪而已。
一旁的容莺捏着手里的单子,她向来聪慧,这会儿已经听出端倪来。她回头看了一眼在门口似乎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邱嬷嬷,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容昀,她心底明白,但却不知道应当怎样开口。她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斥责邱嬷嬷,可转念一想方才邱嬷嬷又说了什么呢,她也没说什么逾矩的话,只不过是秦月顺着她的意思把事情接下来而已。她捏着单子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最后伸手拉了一下秦月的袖子,道:“婶婶,我和二叔出去说这事情。”
秦月看了一眼容莺,面上神色未改,还是笑着的:“去吧,这事情你拿主意便行。”
容莺应下来,强行拉了容昀出去,路过邱嬷嬷时候便停下脚步,道:“你自己回去祖母那边领罚。”
邱嬷嬷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却被容莺目光逼得低了头,最后仿佛鹌鹑一样地在门口站了。
这情形让秦月觉得好笑——她也真的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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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这事情着实让人尴尬,容昀和容莺对完之后,又重新进来慎重说了一遍,然后才往前面去。
容莺则是赶着邱嬷嬷去了老夫人那边,她脸臊得通红,在秦月面前说不出什么来,只一径抱着秦月的胳膊撒娇耍赖。她只觉得今日这事情全是因为她惹出来的,她若不那么较真,这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便不会送到秦月面前,后面便也不会有这么多难堪。
秦月看着在自己旁边撒娇的容莺,只伸手替她理了理头发,道:“在自己家见过了刁奴,今后去了别人家,便有经验了,是不是?”
容莺听着这话,眼眶就红了,她嘴唇嚅嗫了一会,没说出话来,就抱着秦月没有松开。
“不早了,你该回去了。”秦月笑了笑,她看了一眼外面已经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回去老夫人那边,便不要再揪着这事情多说,已经过去了。”
“那种刁奴,不能留下来!”容莺一下子坐直了,“也不能轻饶!”
“那是跟着你祖母的嬷嬷,何况她也没有说什么不应当说的话,是不是?”秦月摸了摸容莺的脑袋,“不要为这事情与你祖母闹脾气,我都不当做什么事情了。”
容莺听着这话,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叔叔是个混蛋。”
秦月愣了一会儿,最后笑出声来了。
“那将来找如意郎君的时候,不能找你叔叔这样的人。”秦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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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莺走后,秦月把云鹤图最后几针收了尾,然后交给枇杷让她送去给工匠做成扇屏。
天色暗下来之后,她便如往常一样吃了几口晚饭,然后洗漱之后上床休息。
她能肯定,容昭不会回来正院。
应当交代的事情他早上就已经说给了枇杷知晓,容昀不会把正院的事情说给容昭听,而林氏更不会把这些透给他。
他可以后顾无忧地为了朝中大事奔忙。
再过几日是他生辰,到那天,他会不会回来呢?
第28章 空空  她的裙摆旁边不知什么时候有褐色……
便果真如秦月所料,容昭晚上并没有回府来。
甚至第二天他也都没有回来。
林氏重新派了个李嬷嬷过来帮着处理家事,秦月原也不想搭理这些事情,但每每看到容莺,便还是有些心软——容莺是小辈,又是个姑娘家,她只想想自己当初在叔叔家里寄人篱下时候的窘迫,将心比心,便不舍得因为这种事情为难容莺,于是她便还是让容莺与那李嬷嬷一起在正院呆着处理那些管家的琐事。
其实这样倒是也好,容莺还在,便让正院里面不至于那么冷清,冬日寒冷,便多几分热闹。
容昀带着人把庄子上的东西都送到府中来的那天,特地到正院来见了秦月。
应当还是因为上回的事情心中愧疚,容昀特地送了一套胭脂水粉过来,低着头不好意思,口中道:“嫂嫂,这个是京中最好的水粉铺子出的,请嫂嫂笑纳。”
秦月看了一眼容昀,就看着他两只手的指头都搅在一起,紧张得头越来越低——她忽然想起来容昀和容昭并不一样,他们兄弟俩一文一武,容昀原是想着要科举出身,性格相比较容昭是内敛腼腆许多,读书人或者迂腐,但在他们心里又大概有一个他们自己评判的准绳,若是觉得哪里不对,便会想着办法来弥补,让自己心安。这或者就是容昀那天一而再想解释,而今天又重新送了胭脂水粉来赔礼的原因。
于是她让枇杷把东西给收下来,然后看向容昀,道:“二叔不必再为这事情烦恼,我原也没有生气。”
容昀见东西被秦月收下,先高兴了一瞬,但听到这话后半截,眉头又皱起来,他认真道:“嫂嫂应当生气的,那……原本也是我做错了。我向大哥说过这些事情,大哥……”他抿了一下嘴唇,后面的话又不知要如何说下去了。
“外面情形如何了,会打仗么?”不想听容昀说的那些话,这些事情其实早已有了定论,实在不必多说,于是秦月索性便把话题给挑开,“快要过年,应当是不会打仗的吧?”
容昀愣了一会儿,然后才跟上了秦月的意思,他道:“还是乱糟糟的,据说朝中在为了是不是要在年底用兵争吵。”顿了顿,他又想了一会儿,才接着道,“不过嫂嫂也不用担心打仗,大哥在京中,北狄不敢过来的。”他说着便笑起来了,显然是对容昭极有信心的,“大哥这几年把北狄打得落花流水,他们就算侥幸能过云州,也不敢再往南下。”
秦月便也笑了笑,道:“既然这样,倒是能安心过个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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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一场接着一场,天气越发寒冷了。
容昭寿辰那日,是难得的晴天。
不过容昭却并不在府里。
秦月起来的时候,便听着枇杷说容昭一大早就出府,据说是进宫去了。
“说是宫中有事情。”枇杷一边给秦月梳头,一边说道,“是二爷让人往咱们这儿递的话,应当是让夫人不要太记挂的。”
秦月往镜子里面看了一眼,倒是看到枇杷脸上的担忧比较多一些,于是她便笑了笑:“知道将军这些时日都在忙碌,倒是也不必在我面前一而再地说。”
虽然是被容昭警告过了,但枇杷毕竟还是向着秦月更多。她想了一会儿,一边给秦月把发髻盘起来,一边小声道:“奴婢也是想着,夫人不必为了将军太生气。夫人有名分,身上有诰命,将来日子还长着呢!好日子一定都在后面。”
秦月倒是没想到枇杷忽然说了这话,她从镜子里面看向了枇杷,问道:“怎么忽然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