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二郎拱手称是。
姜三郎昨日那口气还没顺过来,拿眼斜着姜凌,恨不得冲上前再干一架。
姜凌则老老实实地站在姜留身边,与姜慕燕护着妹妹,免得她摔倒。
姜老夫人转头见到二儿子家凑在一块的三小只,眼里也多了几分真情意,先与姜凌道,“祖母已派人与王山长打过招呼,待会儿让你伯父送你去入书院。”
本应是父亲送儿子入书院的,但他那不靠谱的爹昨日出门至今未归,指望不上了。
姜凌拱手谢过伯父。
待姜松带着孙儿们走后,姜老夫人又对孙女们道,“今日天凉,滴翠堂那边已挂起了厚门帘,若还是冷就带着手炉。留儿也要认真读书,不可发脾气耍小性。到月底能学会二十个字,祖母有赏。”
“谢-祖-母。”姜留也学着姐姐们的模样行礼,大半个月的功夫莫说二十个字就是两百、两千她也能认出来,只是写不出来罢了。
不同于五花八门的牌匾,大周书本上用的是横平竖直的楷体字,除了少数与简体字差距甚大的繁体字,大部分姜留都是认得的。写不出来是因为她沉重的小手,还不能征服软头的毛笔。
昨天上了半日课画出来的都是扭动的毛毛虫,今天怎么也得画几条冻僵的蛇出来才成!姜留握握小拳头。
她这一握,左边的哥哥右边的姐姐都转头看她,以眼神询问她有什么事。
旁人看着这场面,会以为他们是相亲相爱的兄妹仨,但姜留知道哥哥姐姐之间没得感情,俩人是在争夺她,谁都不想撒手。
他们都把她当成最亲近的人了。姜留心酸又感动,她弯起眼睛,笑道,“先-送-哥-哥-出-门,再-跟-姐-姐-去-读-书。”
这俩还没说话,姜三郎捂着肚子大笑,“胖六现在成了慢六了,哈哈哈!”
我还神六呢!姜留不理他,委屈巴巴地望着伯父姜松。姜松抬手抽在儿子的后脑勺上,姜三郎被削得往前冲了两步,若不是被二哥拉着就要摔个狗啃屎了。
“你这当哥哥的,不知爱护妹妹,却满嘴胡言乱语!今日回来后将论语前十章默写一遍,好叫你长长记性!”
姜三郎一停,脸顿时苦成了茄子,“爹不要啊——”
“前二十章!”
姜三郎吓得直摆手,“十章、十章……”二十章会死人的!
见姜三郎被罚,姜慕燕板着脸,姜留带了笑,姜凌则一本正经地拱手,“伯父,三弟已知错了,抄书就免了吧?”
姜松冷声道,“不罚他,他不会知错。十章少一个字,今晚都不许睡觉!”
姜三郎刚亮起的眼睛瞬间暗了下去,不敢吭声了。
太坏了,哥哥太坏了!姜留笑弯了眼睛。
她这小模样,在姜松看来跟他二弟小时候占了便宜时一模一样,姜松一时感慨,揉了揉侄女的小脑袋,“不必送了,你们去滴翠堂也要好生读书,不可荒废大好时光。”
“是。”姜留跟着姐姐们屈膝行礼。
姜凌将一块糖塞进妹妹的手里,不舍道,“先给你一块,晌午乖乖吃药的话,晚上回来再给你一块。”
去青衿书院读书,晌午不能回来跟妹妹一起吃饭,想到这个姜凌就觉得很不高兴。
见姜凌快要用糖把妹妹哄走了,姜慕燕带着妹妹回到西院闺房内,拉着她说悄悄话,“妹妹喜欢吃糖,姐可以给你买好多好多。”
姐姐很有钱吗?
还不等姜留问,姜慕燕便跟她咬起小耳朵,“娘临去前,给了我一个钱匣,可以给妹妹买糖吃,很多。”
姐姐说了三个很多了,究竟有多少钱呢?姜留也好奇起来。
姜慕燕继续跟妹妹咬耳朵,“所以妹妹不要吃别人的糖,咱们有。娘说钱匣子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妹妹谁也不能告诉,知道吗?”
母亲临死前,一定恨不放心她们吧。姜留看着生怕自己被人用几块糖拐走的小姐姐,郑重点头,然后从小荷包里掏出一块哥哥给她的糖,塞在姐姐嘴里,“吃-哥-的-糖,娘-给-的-省-着。”
甜味在姜慕燕嘴里翻散开,她忽然觉得妹妹说得很有道理,她嘎嘣一声将嘴里的糖块咬碎,觉得很解气,“嗯!”
将心里这个最大的秘密跟妹妹分享后,姜慕燕觉得跟妹妹更亲近了,“我把钱匣子埋在你睡觉的床底下了,是不是很聪明?”
钱匣子埋在床底下,会不会被老鼠咬坏了?看着面前等待表扬的小姐姐,姜留沉重点头,“聪-明。”
姜慕燕笑了,她不板着脸时,才是九岁孩子该有的模样,“妹妹好好读书,以后会像姐姐一样聪明的。”
孔夫人教学方式就是背和写,对于手沉舌头沉的小姜留来说,好好读书真的很难。
好在今日只在滴翠堂读半天书,后半晌是学针线。姜留的手捏不住绣花针,所以现在不必学针线,所以姜慕燕去上课时,姜留便躺在她的小床上睡长长的午觉。
醒来时听到床下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姜留一下就想到了被小姐姐埋在床下钱匣子,莫不是上午姐姐跟她说悄悄会时,被人听了去?
姜留绝不允许有人打钱匣子的主意!她缓缓张开眼,蹭着小身子慢慢挪到床外侧,抬手将床边的茶壶打翻。
“啪!”陶制茶壶摔在石板上的声音很是震耳,床下的声音立刻没了,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赵青菱推门焦急问道,“姑娘可伤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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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大老鼠
姜留当然没有伤着,她伸手环住奶娘的脖子,“渴。”
“都怪奴婢,没听见姑娘起身。”赵青菱自责不已,扬声喊道,“书秋,去取水来。”
挽着袖子在外边洗衣裳的书秋连忙应了一声,撒丫子往外跑。
赵青菱见姑娘没受伤,便给她穿好衣裳,拿扫帚清理地面上的碎陶片,“后天老夫人过寿,咱们院小厨房今日没柴烧水,姑娘且忍一忍,书秋跑得快,一会儿便回。”
长辈过寿是家里的大事儿,姜家本就不多的人手都聚到北院或厨房做事。赵青菱是干净人,姑娘上山待了仨月,回来后她撤换了房内的被褥床帘,趁着今儿太阳好清洗晾晒。
见奶娘挽着袖子,头上系着布巾,姜留便知道她在院里忙活,又怎么会怪她呢。
穿好小小的绣花鞋下地后,姜留趁着奶娘不注意,将放在床头的小布老虎扔在地上,再顺势踢到床下。
还不等她呼唤奶娘帮她找,布老虎居然从床底下滚了出来,回到她脚边。姜留盯着脚边的布老虎,又把它踢了进去,然后,布老虎又滚了出来!
这底下一定有人!姜留缓缓鼓起腮帮子,不光有人,这人还把她当孩子哄骗呢!
姜留继续用脚踢着布娃娃玩,待书秋气喘吁吁地提了一壶热水回来后,姜留喝了几口温水,看着书秋,然后用嘴型说:“鸦隐。”
姜留回府后,鸦隐依旧被二爷留在府内守着姜留。不过他现在当差的地方不再是姜留房门口,而是前院。
书秋以为姑娘要鸦隐带着她们出去玩,兴高采烈地跑出去找人。赵青菱忙着拍布老虎身上的土,没留意她们的小动作。
鸦隐很快被书秋叫了来,在闺房门口拱手问,“姑娘有何吩咐?”
姑娘啥时候叫的他?赵青菱诧异转头看着小姜留。
鸦隐来了,姜留心里就踏实了。她抬起小胖手指指床下,“老-鼠。”
叫他来捉老鼠?鸦隐一时不知该说啥才好,他只觉得自己这把屠牛刀被缩小数倍,成了一根棒槌。
房里有老鼠,万一吓着姑娘或咬坏了衣裳被褥都是大事,赵青菱立刻抱起姜留,“书秋抄家伙,帮你鸦叔捉老鼠!”
书秋立刻举起扫帚,鸦隐也卷起袖子走进来,将一颗石子扔进床下,准备抓鼠。
见鸦隐扔了三颗石子都没动静,赵青菱松了一口气,“许是跑了。”
没老鼠,却有个大家伙!鸦隐站得远,看到了床下使劲往里缩的一片衣角,瞬间就从棒槌变回了杀牛刀!他用眼神示意赵青菱床下有情况,让她抱着姜留退到一旁,嘴里却稀松寻常地说着,“许是跑了,小的去前院捉只猫来,在这屋里养两天吧?”
“抱只干净老实的,莫让猫伤着姑娘。”赵青菱机警地抱着姜留往鸦隐身后走,嘴里还招呼着自己傻呆呆的闺女,“书秋跟你鸦叔一块去。”
听到要养猫,书秋开心了,“针线房里有只小三花,长得可好看了!”
“好。”姜留嘴里应着,眼睛紧盯着床下。
鸦隐拿过书秋手里的扫帚,走到把扫帚把狠狠捅了进去,床下传出“嗷——”的一声变调尖叫,听着都不像人能发出的。
“娘啊!这耗子还会叫嘞!”书秋吓得一蹦多高。
赵青菱抱紧姜留,大声喊道,“什么东西?”
青天白日的能有什么东西?鸦隐用扫帚敲了敲床前的地面,厉声恐吓道,“滚出来!否则——”
“别打别打,奴婢出来,出来……”随着求饶声,一个身着深褐色粗布裙的仆妇从床下爬了出来。
姜留一眼就认出,这人乃是西院硕果仅存的一个粗实婆子。
赵青菱沉下脸,“王田家的,你不是去北院帮忙了么,怎跑到姑娘房里,还躲在床下?”
王田媳妇捂着疼得钻心的侧腰,哎呦着给姜留行礼,比划着讲,“奴婢在北院劈完柴回来,见一个这么大的老鼠钻进了姑娘房里,因怕吓着姑娘才进来捉老鼠。谁知因为劈柴累着,在床下睡着了,请六姑娘恕罪。”
丫的当她是傻子吗?姜留绷着小脸,抱紧了奶娘的脖子,“爹-爹。”
赵青菱点头,与鸦隐商量道,“把她捆起来嘴也堵上,等二爷回来发落?”
王田媳妇连连磕头,“冤枉啊,奴婢真是进来捉老鼠的,冤——”
鸦隐一步上前抬手卸了她的下巴,再麻利将人捆好,才问赵青菱,“押哪儿?”
赵青菱真没见过干活这么利索的,愣了愣才道,“先放柴房里,劳烦你守着门,二爷回来之前别放人进去。”
鸦隐单手抓绳,提小鸡子般地把王田媳妇带了出去,刚才还聒噪地让人头疼的王田媳妇,这会儿就像被捆住的大闸蟹般动弹不得。
屋里的三人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样的人才一定要留住!姜留握握小拳头,“奶-娘!”
赵青菱立刻点头,“等二爷回来,奴婢就给鸦隐讨赏,让二爷给他涨月钱!姑娘跟奴婢说说你是怎么发现王田媳妇的,不急,慢慢说。”
姜留没提钱匣子的事儿,只是一字一顿地把她睡醒听到床下有响动,吓得碰到了水壶,然后小布老虎掉到床下,布娃娃又被推出来两次的事说了。
书秋瞪圆了眼睛,“她骗人,她根本就没睡着,还敢踢夫人给姑娘缝的布老虎!”
姜留轻轻拍着布老虎身上的土,这是小胖丫去世的母亲给她缝的,该妥善保管才是。
赵青菱也点头,抱着姜留夸奖道,“我家姑娘跟二爷一样聪明!”
姜留手一顿。奶娘这是夸她还是损她呢?她爹聪明没看出来,不着家却是实打实的。他昨天后晌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
关于床下有钱匣子的事儿,姜留觉得还是要先跟姐姐商量后,再决定说不说。于是,姜留装出怕怕的样子,“要-姐-姐。”
王田两口子是二夫人的陪房,这件事确实该先跟三姑娘说一说。赵青菱吩咐书秋,“去滴翠堂请三姑娘回来,就说……六姑娘被吓着了。”
姜慕燕还没回来,她的奶娘就得了消息从北院赶了回来,问赵青菱为何要抓了王田媳妇。
听赵青菱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王香芝愣了,“应该是捉老鼠吧,如果不是,她跑到六姑娘房里来干啥?”六姑娘房里都是小孩儿的玩意儿,她进来能捞到什么好处?
这也是赵青菱不解的地方,“所以要等二爷回来审问清楚。”
以此看来,两位奶娘都不知道小姐姐将母亲留给她的钱匣子藏在床底下的事儿,姜留更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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