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夫人立刻乐开了花,“娘嫌烦!去,回西院看你自己的儿子去!”
姜二爷笑嘻嘻地起身,“儿先回去换身衣裳,再带六郎过来陪您。”
与爹爹一起出了北院,姜留忍不住问道,“爹爹不怕脸上的伤留疤吗?”
姜二爷摇头,“关舒予给我用的是好药,便是留疤,也只浅浅的一道,无妨。”
就是只有浅浅的一道,那也是白玉微瑕啊!姜留不准,“爹爹,咱们派人去藏云寺向澄空大人讨些药来吧?”
不愧是他闺女,姜二爷得意道,“爹昨晚就派人去了。”
很好!姜留笑嘻嘻,“爹爹,万岁让您在府里养伤,是想让您避开这场是非。接下来这二十天,外边发生什么事儿您都不要出府,就安心在家里养伤吧?”
闺女都能看明白的事,姜二爷岂会不明白。他美滋滋地道,“爹已给你柴四叔他们送了信儿,让他们有空便进府来陪爹解闷儿。”
姜留……
很好!
“你今天在路上教训了刘申?”姜二爷问道。
“嗯。”姜留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姜二爷点头,“干得好,以后再有人找事,你就这么办,如果他们敢跟你动手,你就用力揍。”
姜留抬起小脑袋,“爹爹不怕女儿打不过他们?”
姜二爷还真不担心,“打不过,你还跑不过?”
“跑得过。”姜留对此十分自新。
姜二爷又想起了任建的事,夸奖女儿几句,便去外院找裘叔。姜留则跑去找姐姐们,说了爹爹要在府中养伤的事。姜慕筝开心道,“这真是太好了,这下咱们不会觉得无聊了。”
姜慕锦笑嘻嘻道,“咱们有大事要做,当然不会无聊。”
“什么大事?”姜留立刻问道。
“那自然是……陪着二姐姐出门,榜下捉婿啊,下个月就该有仕子进京了呢。”姜慕锦露出两个小梨涡,笑得格外开心。
京畿要参加秋闱的仕子将在六七月齐聚康安,如今才是四月,说下月其实是早了些。不过也有富家子弟早早过来,在此备考。
父亲有意为她从本科仕子中则婿的事,姐妹们都知道。羞红脸的姜慕筝瞪了五妹一眼,恼她总是没个正行,“儿女婚事,自有父母做主,我出去做什么!”
姜留却不这样认为,“我再去转铺子时,二姐姐跟着我一道去,咱们走状元街,那边是仕子扎堆的地方。二姐姐相中哪个咱们就派人上去打听,若是合适便跟大伯提一提。”
“我也去!”姜慕锦岂能错过这样的好事。
姜慕燕也劝道,“这是二姐的终身大事,能提前见一见,相看仕子的人品样貌,总没有坏处。”
这一年多来,二姐也攒了些银子,再加上府里出的银子,姜慕燕算着二姐也能置办出不差于大姐的嫁妆了。以她庶女的身份,能带着如此丰厚的嫁妆出嫁,是极为体面的事。凭着这份嫁妆,姜慕燕也觉得二姐该挺起腰杆,出门去转一转。
三个妹妹都这么说,姜慕筝便小脸通红地低声道,“那……出去之后,你们可不准笑我。”
“不会!”三姐妹齐声保证,二姐已经十七岁了,婚事迫在眉睫,她们也替她着急。
姜慕锦左右看了看,小声道,“你们知道吗?卢家二哥今年要入场秋闱,你们说他能中举吗?”
卢二郎是姜松的同僚好友卢正昌的庶子,今年十六岁,也在青衿书院读书。他倾慕姜慕筝的事,姜家姐妹都心知肚明。同时,她们也清楚卢二郎不是二姐的良配,不是说他不好,而是因为他的嫡母卢夫人不好惹,二姐若嫁去卢家,定会被卢夫人明里暗里地整治。
姜慕筝没有说话,姜慕燕道,“他既敢去试,应有几分把握,再说便是考不过,下一科时,他也比旁人多了些准备。”
青衿书院的学生,多会在十三四时参加童生试,取得秀才资格,然后在二十岁左右参加秋闱,很多人要考两三次才能中举,所以一次考不过并不丢人。
今年,同样要参加秋闱的还有姜大郎和姜慕容的丈夫李正秋,大郎今年十八,李正秋二十,也是第一次入秋闱场。姜家人当然盼着他们都能中举,但文举比武举难上数倍,结果如何谁都不敢保证。
姜留看看二姐,忽然想到一个人,“通轨坊做丝绸生意的赵家,你们可知道?”
三个姐姐点头,姜慕锦道,“他家咋了?”
姜留道,“赵家的二姑娘赵如梅,常说她的表哥刘君堂英俊非凡,是个读书奇才,前几天我碰上她,她还跟我说本科状元郎非她君堂哥莫属。”
那小丫头口口声声说她表哥比姜谪仙还帅,所以才引起了姜留的注意。姜留派人查了查,才知刘君堂在他的家乡也算个人物。
姜慕燕立刻问道,“赵如梅的刘姓表哥,莫非是……江南信州那位刘君堂?”
姜留……“姐,你怎么谁都知道?”
姜慕燕抿嘴笑道,“我也是听来探望母亲的一位夫人提起的,她是信州人,对刘君堂也赞不绝口。”
姜慕锦立刻道,“他可订了亲?”
姜慕燕摇头,看向妹妹。姜留道,“他今年二十岁,曾夸下海口说要先登天子堂,再娶美娇娘。”
呃……
姜慕锦嘀咕道,“听着怎不像个靠谱的。”
姜慕筝点头,姜慕燕道,“若他今科能中举,年底就该入康安城了。靠谱不靠谱,等咱们见了再说。”
姜慕筝心中却波澜不惊,她只是个庶女罢了,配不上此等声名赫赫又雄心勃勃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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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6章 春宴
御马坊养马经验丰富的马官黄万平和太仆寺少卿黄锦一起,被姜宝请入了姜府。姜二爷将他们请到任府的马厩,查看得胜的伤势。安顿黄万平住下,又送走黄锦后,周其武便到了。
得知万岁要府尹大人追查右羽林卫内尸骨的来历时,姜二爷便知万岁也认为这些人不是契丹探子。
周其武问道,“万岁下了旨,让府尹大人同另外三位大人一起,二十日内查清此事。大人您看,下官是否把安征的事情跟张大人提一提?”
姜二爷思虑片刻,才道,“这事儿你可跟你兄长提过?”
“提过,家兄说让下官听您安排。”周其武回道。
周其武的兄长周其文在京兆府做事,是张文江的心腹幕僚。他既然这样说了,姜二爷便道,“若明日安征还不主动跳出来,你再去京兆府面见张大人,将此事言明。”
“是。”周其武领命,“大人,在此之前,下官是否有先带人查访安征的下落?”
周其武在泉州做过县丞,所以对这帮难民的事极为上心,姜二爷不再拦着他,“可以,但只可暗访。”
“下官明白。”周其武走后。
姜二爷与裘叔感叹道,“万岁让府尹大人用二十日查案,却让爷在府中养伤二十日,等下月爷见着府尹大人,一顿骂是免不了了。”
裘叔笑道,“府尹大人不会骂您,还会夸奖您。”
“为何?”姜二爷转头看着向裘叔,见他脸上纵横的两道伤疤,又道,“趁着关舒予给我治伤,让他连您脸上的伤一并治了吧?”
“多谢二爷,不过老夫已经习惯了,不想去掉。”裘叔说罢,继续道,“周其武大人一直想找的安征,老夫知道他的下落。”
姜二爷一下就站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裘叔便道,“被郎超坑杀的百姓,来自肃州酒泉县外盘山村,安征便是那村里正。因酒泉遭受旱灾,当地官员不发放赈灾粮款,反催缴租粮、征劳役,安征迫于无奈带着全村的村民入山躲避,后经全村商议,决定举村迁到都城康安附近谋生。”
因为康安是大周都城,天子脚下。村民们一致认为这里的官员不敢胡作非为,他们来了这里后便能得温饱,享太平。就是靠着这样一股信念,众人翻山越岭,数月后才到了康安城外。里正安征换了身体面衣裳进城打探谋生的路子,村民们在城外歇脚等消息时,落入了郎超手中。
裘叔继续道,“郎超将他们杀害并报了军功后,安征藏在城中打听了几日,觉得二爷您能为盘山村的村民报仇,然后便到了西城,老夫将他拦下了。”
姜二爷失神地望着门外明媚地春色,半晌才道,“裘叔。”
“二爷,您说。”
姜二爷吩咐道,“让他明日去京兆府找张大人,就说他觉得张大人才能帮村民伸冤,其他的事不必提起。”
裘叔出去安排后,姜二爷无神地趴在桌上,无语失神。姜猴儿上前劝道,“爷您是西城指挥使不是酒泉父母官,泉州和右羽林卫的事都不归您管。”
姜二爷应了一声,依旧打不起精神。姜猴儿想了想,便退了出去,把姜留请了来。姜二爷问闺女,“你可知道安征的事?”
姜留摇头,“裘叔没跟女儿提过。”
这天下,恐比他能想到的还要乱上几倍。姜二爷叹了口气站起身道,“走,咱们带上六郎,看得胜去。”
姜留跟在爹爹身边,抬头看着他,总觉得心中隐隐不安,“爹爹……”
姜二爷见闺女漂亮的小脸上尽是担忧,便笑道,“爹没事儿,好着呢。”
您这可不是好着的模样,姜留眸子一转,有了主意,“爹爹,咱们园子里长了野菜,早上祖母还说要挖了做野菜馅的饺子给您吃,咱们看完得胜,就跟祖母一起去挖野菜吧?”
姜二爷果然提起了些兴致,“也好,咱们今晚吃春宴,庆贺你伯父入翰林院。除了野菜馅的饺子,再添几样时兴菜色。”
“香椿炒鸡蛋!”姜留立刻道。
“香椿、春笋、春韭自是不能少的。除了挖野菜,园子里的榆钱也掠一些做饭;春日最肥美的鳜鱼自是要买上几条,玄都观的梨花要采些回来做梨花烧豆腐,茶耳不好寻,却也是不可错过的美味,我记得紫竹庵内有油茶园,兴能寻到……”
姜二爷滔滔不绝地讲着春日里该吃什么,听得姜留直流口水。随后,姜家人便在姜二爷的发动下,奔出府门,四处寻找春日宴的食材,晚上一样样时兴的春季美食端上桌,直接将郑夫人看傻了眼,康安城的繁华富庶,不只在坊市,也在康安人家的饭桌上。这种珍贵不是在价钱,而是肯花心思去钻研吃食上。
看着吃得满足的女儿,郑夫人觉得将她嫁到康安,或许也不是件坏事。
就在姜家众人开心吃春宴时,安征给裘叔磕了三个响头,转身毅然决然地踏入夜色之中。
秦府内,秦天野正听幕僚们献策。
陶徐道,“张文江和荆吉良不足为患,杜海安和李增奎才是此案的关键人物。”
赖方平则道,“杜海安是条老泥鳅,他定不会出头,现在紧要的先遏制住李增奎。相爷,李增奎是黄通养的狗。目前最紧要的是让郎超闭紧嘴,和利用黄通压制李增奎。”
秦天野垂眸听了许久,才缓缓道,“让郎超闭紧嘴,必要时,让他自杀谢罪,一了百了。”
“是。”幕僚们齐声应下。
“李增奎早已不是黄通的鹰犬,”有人翅膀硬了,想甩开他自己飞,真当外边是风平浪静,他冲出去便能一飞冲天么。若没了自己,他当真以为靠他的本事,那压制九州边境?秦天野冷笑一声,吩咐道,“给付开文送信,若他打扫不干净肃州,本相派人去扫。”
没被秦天野等人放在眼里的张文江,此时正在京兆府内,听完仵作查验尸骨后的结论,得知八十九个死者中老弱妇孺皆有,最小的不过两三岁,皆因活埋至死,忍不住骂道,“郎超这个畜生,不将他千刀万剐,不足以泄民愤!”
赵敏的急匆匆走进来,拱手道,“大人,府外有人来击鼓,说他知道被郎超所杀众人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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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7章 皇权
安征的突然出现,让张文江觉得自己时来运转,离着内阁更近了一大步。
因为当他问万岁派四位朝中大员共审此案,安征为何来寻自己为村民伸冤时。安征说,“草民藏在康安城中一年,知道大人您能为民做主、伸冤,京兆府经手的案子,没有一件冤案。草民相信,您定会为草民全村八十九口老少伸冤。”
“方才安征的话,一字不漏地记下来,本府要写进奏章里呈给万岁过目。”张文江说完,嘴角忍不住地往上翘。
京兆府内衙的灯一夜未熄,天刚蒙蒙亮时,张文江精神抖擞地怀揣奏章,赶到了宫门前,寻到杜海安、李增奎和荆吉良,与他们交头接耳一番。
案情有此重大进展,张文江昨晚一声不吭闷头把事情办了,为的是什么杜海安心知肚明,他也乐得帮他搭这个台子,“张大人为官清正,办案一丝不苟,才能积下此等官风,令幸存者主动投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