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桐嗯了一声,也不再多说什么,便向着寺院门口缓步走去。
解和跟在许安桐的身后。
郭怀禀看了看苏青,也没说什么,只是按照家规,走了祭祖的流程。
祭祖完了以后,苏青手上拿了一些纸钱,向郭太师道:“父亲,我去给其他的宗祠烧些纸钱。”
郭太师听到苏青如此说,便看了看身后八座武将的宗祠。那八个姓氏因为八年前那场灾难,已经淡出了朝堂。
更有甚者,被灭满门。
哪怕那些人有不臣之心,对东陵帝国总有不可磨灭的功勋,东陵帝既然没有去了他们的宗祠,总归还是认可他们对整个帝国的贡献。
即便是上去烧些纸钱,也不过就是思念一番当年同袍之情。
若是有人看见,传到东陵帝的耳朵里,物是人非,谁又能翻起什么浪花来呢?
当年一起开疆拓土,武将们在前面卖命,才换来其他几家的共享太庙,有些情倒是真的不能忘记。
眼下太子与陛下分庭抗争,六皇子归国在即,解和从府中病归,四皇子留朝。今年的皇家年夜,就连从不出席宁王许景挚也去凑了热闹。可见这场即将拉开夺嫡的大幕,要上演的是哪般惨烈的生死。
谁又能保证这场夺嫡之战中留下的是自己的呢?
或许许多年后,他们郭家的宗祠,虽然依旧屹立在这大相国寺。但是每年的纸钱,却是如今日这般,由其他当朝权贵来施舍一些了吧?
郭太师忍不住感慨,却也点头示意:“你去吧。”
苏青福了福身子,拿着纸钱与蜡烛,一门一门地烧过去,不到半个时辰便烧好了。
回来的时候,齐静兰看着苏青眼睛微红,忙问怎么了。
苏青回道:“没事,嫂嫂。就是方才烧纸,烟大燎的,眼睛有些疼,便揉了揉。”
回去的时候,齐静兰跟着苏青走在最后面,她方才看见了许安桐想要给苏青随身带的玉佩,心中不免忧虑。
生怕这不懂事的“郭若水”瞧见四皇子许安桐的容颜,便开始想入非非,回去闹事,连忙低声劝道:“你以后不可再这般莽撞了!你是与六皇子有明旨的,切不可让有心之人传出什么不好的谣言。坏了郭家的名声!”
苏青心中知道这名以上的嫂嫂是真的担心“郭若水”,只能点头回道:“嫂嫂,再也不会了。”
*
东陵帝国永承十一年的伊始,便有了春寒料峭,微风破冰之势。许都护城河上的冰都有些开始酥脆、融化。
大年初四,许都的大街小巷都还沉浸在过年的气氛里。满朝文武,都还在新年休沐期。朝廷里的三个部门却早早地开始合服上朝了。
三司会审,是东陵帝国最高的审判机构。
只有涉及全国的重大要案,才会启动三司会审即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三部合办。主审单位是大理寺,刑部复核,御史台监管。
此次三司会审的是北境刺史刘新举报的东陵六皇子许安归私自屯兵,意图谋反一案。
大理寺卿汤邢主理此案,先提审了举报者刘新,随后由东陵帝允许,提审了刑部选调的密使以及跟着密使前去的御前侍卫秋薄。
大理寺在问过人证、看过刘新提供的日程表之后,决定向南境沁春城飞鸽传书,企图提审驻守在南境军营的六皇子许安归。
但得到沁春城刺史的回复却是六皇子许安归早在年前便不知所踪!
消息一出,满朝皆是哗然。
于是正月十八朝廷休沐之后的第一天,便有无数弹劾的折子纷至沓来。其中御史台的折子居多。
东陵帝看着满桌子的折子,根本不想去碰,挥挥手:“拿给太子看。”
邹庆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收拾了折子,亲自送到了东宫。
第65章 ◇
◎调查◎
太子许安泽看着御史台参奏许安归的折子, 不由得冷笑。
他侧头去问身边徐清:“大理寺卿问出什么结果没有?”
徐清回道:“该招的人都招去问话了,汤大人那里还没有任何动静。”
“怎么?”太子蹙眉。
徐清低头:“着人旁敲侧击的打听过,汤大人觉得这事没有确凿的证据, 说是六皇子屯兵谋反,可那些兵与人通通都不知道在哪里。就连六皇子本人也失踪了……这更是无从查起……”
太子啪的一声把手中的折子甩在桌子上:“事情早就交代下去了, 为何不去做?!”
徐清吓得跪在地上:“是何先生嘱咐我们……不让我们轻举妄动。”
“何宣, 他不过就是我东宫门上的一名谋士,何时变成你的主子了?!”许安泽气极, “我还没被废呢!”
徐清顿时觉得无语,明明是太子交代过何先生为东宫詹士府谋士,有大智,凡是做之前派人去询问一二,定不会错。
怎么今日太子殿下说翻脸就翻脸?
徐清心中暗自打了个鼓,太子的性情本就是阴晴不定, 他虽然在太子身边许久, 也摸不清楚太子何时是真的高兴, 何时又是真的生气。
他只能低着头,问道:“主子的意思是, 现在就去做吗?”
许安泽盯着徐清,心中转了几个味。
他知道,何宣的意思是这件事还有许多没有查明的地方,若是轻举妄动, 很有可能落入别人的圈套里。
可, 这一次是东陵帝钦定的三司会审!
现在刑部、御史台尽数都是他的人,只要大理寺把许安归屯兵谋反的事情给坐实了, 任他许安归有天大的本事, 也不可能活下去!
古书有云:成事者须有天时地利人和相助。
现在许安归不在许都, 朝堂之上根基薄弱。
他许安泽占尽了地利与人和,这是铲除许安归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又怎么可能在这个地方放弃?
许安归现在不在军营,又能在哪里呢?
总不能是在这个时候偷偷摸摸地回了许都?
若是真的偷偷回来了,岂不是更合他意?这样许安归就更不可能有什么反击的手段了。无论怎么想,等待许安归的只有死路一条!
许安泽眯了眯眼睛:“按照我之前的吩咐去办!若是办不好,你自己知道后果!”
徐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是。”
许安泽负在身后手,缓缓握紧:“许安归,这次,任你有天大的本事,我都不会让你活着!”
*
自从京兆府上了京郊不平的折子之后,右金吾卫大将军陈礼纪领了东陵帝的口谕,年节期间,丝毫不敢松懈城防。
奈何城防军每次出动之时动静太大,数里之外便能看见沙尘滚滚,听见马蹄震天。且不说有没有抓住在京郊山林之间藏匿的那些匪人,就连正常入京的百姓,都惊得四散。
这差事交代下来,有月余,但是却无任何进展,陈礼纪也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这日又是愁眉苦脸地站在御书房外,来回踱步,不知道要怎么进去回话。
御前侍卫才换了班,秋薄扶着佩剑,看着陈将军在殿前走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终于忍不住,踱步走下石阶,抱拳行礼:“陈将军,为何不进去?”
陈礼纪看见是秋薄,连忙回礼:“秋侍卫,不是我不想进去,只是进入了以后,免不了要被陛下一顿责备。”
“责备?”秋薄回想了一下,问道,“是……前些时候,京兆府上的京郊不太平的折子?”
陈礼纪点头:“正是此事!那些山匪当真是狡猾得很!城防军每每出去,都一无所获。更不要说找到那些山匪的老巢了!可我去问京兆尹,他又说山匪还在继续作祟,总有百姓来报官,以求平事……你说说看,这如何是好啊!”
秋薄看着陈礼纪这幅模样,沉吟片刻才想到他站在这里不进去地缘由,忍不笑了:“陈将军是有求于我,所以才会在这里转了小半个时辰?”
陈礼纪见自己心思被人拆穿,也不隐瞒,只是讪讪一笑:“你看出来了?”
秋薄轻笑:“将军有话便直说,若是我能帮上什么忙,必不推辞。”
陈礼纪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拉过秋薄的手:“秋侍卫好心性,可我毕竟是有求于你,怎么也不好就这么白白地差使了你。不如这样,等到你晚上换班,退了宫,到我府上小酌几杯。让我贿赂贿赂你肚子里的酒虫,如何?”
秋薄苦笑,这是朝堂之上这些官员们笼络人心的一种手段。他即便是不想去,也不得不给陈礼纪这个面子。
他只能无奈地点点头:“好。”
陈礼纪见秋薄应下,满心欢喜,又是说了一会儿话,便心满意足地走了。
陈礼纪刚走,邹庆便笑呵呵地从一旁走出来:“秋侍卫好大的面子,连陈将军都要‘三顾茅庐’才能把你给请过去。”
秋薄看见邹庆,欠身行礼道:“陈将军也是想办好陛下给的差事,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既然是替陛下解忧,于情于理我都没有拒绝的道理。”
邹庆点头:“是啊,陈将军的差事不好办。既然是求到你这里,想必也是及其犯险的事情。你虽然常常行走江湖,师出名剑,也要多加小心才是。”
秋薄笑了笑:“多谢邹大监的关心。记下了。”
*
申时,秋薄退了宫,策马回府上退下戎装,换上一身便装青衫又策马去了陈府。
陈礼纪是右金吾卫领军,与秋薄所属的御前侍卫同为武官三品。在官职上陈礼纪与秋薄是平级。但是在年岁上却是整整长了秋薄二十岁。
秋薄不好就这样空手而去,便选了一些兵书典籍为礼,前去拜访。
还未下马,就看见陈礼纪的小儿子陈松,站在门口笑盈盈一脸期待地等着迎接他。
陈松看见秋薄,连忙上前去帮他牵住马:“秋兄!”
秋薄翻身下马,从马上取下书籍递给陈松:“给你的。”
陈松一喜,连忙把手中的缰绳递给身后的小厮,接过秋薄的书籍,翻了几页,一脸无趣道:“为何是兵书?”
秋薄揽过他肩膀:“你不是想要考武试,当武状元吗?武状元虽然一向重实战,可策略不通日后如何能够上战场杀敌?这兵法还是要读的!”
陈松一脸不高兴嘀咕:“我只说要考个武状元,可没说要去战场杀敌。当今这世道,封疆大吏哪有京城十二卫舒服啊!我还是想跟着秋兄一起出去办差,游山玩水!”
秋薄啧了一声:“这话,你可别让你爹爹听见了。你爹爹可是希望你们陈家儿郎各个都能立战功,让你们陈家祠堂入大相国寺的。”
“呵……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八年前还没得到教训呢!”陈松一脸不听劝。
秋薄一巴掌打在陈松的后脑勺:“可不许在胡说了!”
陈松绕开秋薄的手,朝他做了个鬼脸:“知道了知道了!秋兄快来,爹爹一早就嘱咐了厨房备下吃食与桃花酿。”
秋薄无奈地摇摇头,跟着陈松进了陈府。
他不是第一次到陈府,也不是第一次听陈松这些荒谬的言论。
历朝历代,封疆大吏都是帝国根基所在。可偏偏到了东陵永承年间,却成了人人嗤鼻的官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