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朝东门”事件,东陵帝虽然除尽了武官们的权力,收回了政权,可也种下了这种人人不以军功为荣的后顾之忧。
这些年,若不是南泽早早地失了江南仓储,养不起人数众多的军队。北境由六皇子许安归亲自镇守。西域西神佛国一向讲理佛法,不以战争杀戮为荣。东陵又如何可以撑过八年之久呢?
秋薄心中忧虑,亦是陈礼纪心中之忧。
但是东陵帝对武官猜忌,是刻在骨子里的。即便是陈礼纪这等有心报效的武官们,也只能在捉拿京郊流匪的事情上舒展一下报国志向。
陈礼纪站在厅房门口迎接秋薄,两人客套一番,便入了席。
几轮酒伺过后,秋薄问道:“陈将军,我人来了酒也喝了,就不要绕弯子了。有事,请讲。”
陈礼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来惭愧,这本是我的事情,却要麻烦你。”
秋薄摇头,不言。
陈礼纪继续道:“京郊那些流匪,还是要请秋侍卫去探查一番。”
秋薄抬眸:“陈将军想让……我一个人去探查?”
陈礼纪摆手:“倒也不是让你一个人,只是点几个身手敏捷的跟着你一块去罢了。你也知道,城防军出动的动静太大,那些个贼人甚是狡猾。别说是人,连个兔子都会被吓跑的。你是江湖第一剑客廉杀的关门弟子,又是整个东陵帝国最年轻的武状元。无论是身手与德修,都是陛下认可的。这件事找你,再合适不过了。”
陈礼纪道明本意,秋薄才知道原来陈将军是想要他轻装简行去探查一番京郊那些流匪的藏身之处。
第66章 ◇
◎出城◎
秋薄听说过城外那些流匪, 已经在外作乱一个月有余。不但打劫百姓,还有强/暴民女,杀人等暴行。
京兆府派了衙里的衙役出去办差, 几乎都是有去无回,即便是回来, 也是伤残致死。京兆府尹没有法子了, 这才上了折子,请东陵帝施以援手, 这差事才落在了陈礼纪的头上。
秋薄深知这件事对许都百姓的危害,他当即拿起酒杯,应道:“择时不如撞日,就今晚罢。”
陈松在一旁连忙道:“秋兄!我跟你去!”
“胡闹!”陈礼纪厉声呵斥,“秋侍卫是去执行陛下交代的差事,不是去玩乐。”
“爹!我怎么就不能去了?以我的身手, 整个城防营也找不出几个比我更好的!”陈松反驳的时候下意识地挺直了胸膛。
陈松的武艺, 秋薄一直在校场指点, 对陈松的身手,秋薄还是心理有数的。
见陈松愿意跟他去, 秋薄很是高兴,便抱拳回道:“陈将军,儿子大了总是要出去闯荡的。陈松的身手,我试过, 带着他也不妨事。”
陈松见秋薄都替他说话, 连忙道:“爹爹您看看,秋兄都帮我说话了!秋兄剑术天下无双, 必定能照看好我的。让我去吧!爹爹!”
陈礼纪本就有让陈松多历练的意思, 秋薄的武功哪怕是放在江湖上都是排得上名号的。此次有秋薄带着, 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只是陈松才年过十七,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陈礼纪又怕他平白无故生了事端,有些担心。迟迟不肯点头答应。
陈松急了:“爹爹!你偏心,大哥十六岁就跟着您去巡防了,怎么我就不能跟着秋哥出去办差事!”
他鼓着嘴,甩了袖子,盘腿坐在软垫之上,不看陈礼纪。
陈礼纪知道这小儿子的脾气,只好向秋薄抱拳:“那犬子就托付给秋侍卫照看了。”
秋薄点头,准备起身:“时间不早了,我们要赶在城门下钥之前出去。有些事情还需要做准备。”
说话间秋薄已经准备离席,他看向陈松:“我们去准备一番再出门。”
陈松立即蹦起来,点头如捣蒜。
*
许都的城门,戌时后才落锁。
秋薄与陈松收拾了一番,酉时不到坐着马车,在许都大街之上缓缓而行。
夕阳西下,暮霭渐红。
整个许都被染上了一片绯色。
这是陈松第一次跟着秋薄一起出去办差,兴奋无比。以往秋薄出门办事有时候一去一月,有时候一去几天。
陈松时不时地会去秋府拜访,可是去了十次,总有八次只是在秋府里喝了一碗热茶便愤愤而归。
他总想着秋薄此时此刻是不是身着一身黑色束衣,带着一个黑色的斗篷,脸上蒙着一块黑布,以轻功踏云,穿梭在夜幕之中,来去如风。
不曾想,期待了这么久,今日跟着秋薄出去办差简直大失所望!
回去收拾了一番,两人都穿着一身富家公子的绸缎锦服行头出行。甚至连马都不骑,只能坐在一辆马车里,透过车窗,看街道缓缓后退。
这一切,与陈松想的江湖侠客的形象出入太大,不得觉得有些无趣。
秋薄当然不理解为什么陈松浑身跟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样子,问道:“怎么无精打采的?病了?”
陈松摸了摸自己鼻子:“我以为我们是着夜行衣,踩着房梁出去的……”
秋薄听了一愣,没忍住笑开了:“什么跟什么?什么夜行衣?什么房梁?”
陈松道:“那茶楼里的说书先生就是这么说的啊!你们办差事,那都是在夜黑风高的夜晚,四下无声,只有几抹黑影在房顶上穿梭……”
秋薄哈哈大笑:“这还没到晚上,你就想着穿一身黑衣?还踩房梁,许都都城这么大,你不坐马车,要用跑的吗?那真正需要内力赶路的时候,没力气了怎么办?”
陈松小声嘀咕:“即便是做马车,我们也可以骑马啊!哼,茶馆里的说书先生都是骗人的!”
秋薄无奈地摇摇头:“我道是你为什么老想着跟我出去办差事,原来是听了那些说书人讲江湖之上如何英雄气概,向往江湖侠客执剑天涯的生活。”
陈松不服气:“难道不是吗?”
秋薄看见城门,从怀里摸出通行令:“肯定不是。”
守城门的城门军看见秋薄递过来的令牌,再看看马车里坐着的是陈府三公子,立即态度极好的放了行。
陈松一脸丧气问:“我们穿成这样,有什么方便之处吗?”
秋薄撩起车帘看了看外面道:“好处自然是有的,既然是秘密调查,当然不能提着剑去问事。我问你,我们去查的是什么?”
“京郊的那些作乱的流匪。”陈松回道。
“既然是流匪,有何特点?”秋薄又问。
陈松想也不想回答:“强抢民女,打劫钱财,杀人性命……”陈松好似想到什么一般叫道,“钱财?!”
秋薄见陈松有所领悟,甚是欣慰地点头:“孺子可教也。你若是办成江湖侠客的样子,那些贯会欺软怕硬的人,怎么会主动招惹你?你跟我只有穿成这身富丽堂皇的样子,他们才会觉得我们有油水,才会找机会对我们下手。”
陈松见秋薄这番小心思,顿时崇拜至极,眼睛里闪着光:“秋兄!你怎么这么聪明!”
秋薄笑了笑:“你日后,多出来跟我办几次差,也会如此的。经验而已。”
陈松又问:“是不是秋兄给我的那些兵书上也写的有这些?!”
秋薄沉吟片刻:“算……是吧。”
“那我回去可要好好看看!”陈松听秋薄这么一解释,瞬间觉得自己身上锦服也没有那么多箍人了。
他还煞有介事地扶了扶头上的玉冠。
就在这时,秋薄喊了停车,一副要下车的样子。
陈松不解地一把拉住秋薄:“秋兄这是做什么?”
秋薄对他扬了扬眉:“去露富。”
“露富?”陈松一脸疑惑地跟着秋薄下了马车。下了车以后,秋薄跟府上的车夫交代了一番,那马车便往城里驶去。
“哎!!”陈松看着马车离去,一脸疑惑看向秋薄,“我们不会要徒步而行吧!”
秋薄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驿站:“我们去那里租马。你尽管找最好的马骑便是。”
陈松不知道秋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小声嘀咕:“驿站里再好的马,能好到哪里去……”
秋薄无奈地笑了笑,不再理会陈松,径直的走去城门口的驿站。
这驿站后院是马房,里面只有四批岭北的马。
驿站院子里面有驿舍与酒馆,供往来路人吃饭住宿。院子外面有茶铺,此时还不到饭点,茶铺里面的人要比酒馆里的人多一些。
秋薄缓缓而行,扫了一眼茶铺的里的人。发现里面大多数人,身上穿的衣裳有些单薄,多半都是破旧不堪、一个补丁落一个补丁,风尘仆仆的样子。
那些人占了茶铺一半的桌子,都趴在桌子上睡觉。
秋薄眼眸微眯,没有多做停留,继续往驿站里走去。
许都城门口的驿站是官驿,里面有一天十二时辰值守驿务官。朝廷给驿站的贴补有限,各地的刺史随担任着驿事之职,但毕竟公务甚多,一般是驿站的驿务官管理,自负盈亏。
所以几乎全国各地的驿站里都开办了驿马、驿舍、酒馆与茶摊的生意。
秋薄对这一切都再熟悉不过了,因为他出门办差几乎不骑自己的马。一般都是租驿站的马用。更何况在驿站,他可以听到很多旅人带来各地的消息。
若是要查什么线索 ,这驿站便是当仁不让的消息聚集之地。
秋薄是许都之外的驿站的熟客,他出去办差之前,总是要在这里停留一日,听一听这里的消息。
驿务官在前台扒着算盘,看见秋薄来,立即换上了笑脸:“秋公子来了。呦,身后这位小公子倒是面生的很。”
秋薄笑了笑,而后从身上掏出钱袋,拿出两个小金锞子:“这是我堂弟,这次跟我出去跑一趟生意。”
驿务官看见这小金子,顿时更加殷勤:“秋公子是要两间上房还是一间?”
秋薄道:“一间即可,倒是明一早,需要两匹好马赶路。多出来的,就是当时驿务官的辛苦费了。”
秋薄在驿站对驿务官出手一向大方,所以这许都的驿务官甚是喜欢与秋薄打交道。
这次秋薄给的酬劳不少,驿务官心里有数,他直接拿了一份房牌钥匙递过去:“一间上房秋公子拿好了。晚些时候,厨房会把饭菜送到公子房里。马匹我这就差人回许都伺马院里找两匹好马,保证脚程快!”
秋薄接过房牌:“有劳了。”
秋薄转过身,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坐在驿舍楼下酒馆里的人。有些人身着粗布麻衣在划拳喝酒,有些人时不时地用眼睛瞄着周围的情况,凑在一起三三两两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还有一些独来独往的人,自己单独坐一桌,吃着饭喝着酒。
就在秋薄准备上楼的时候,迎面走来的一个白衣剑客,头戴一个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这白衣剑客手中拿着一把白色的剑,直直走向驿务官说道:“一间房……”
秋薄与这位白衣剑客擦身而过,能感觉到这个人身上有一股冷冽的气息,仿佛千山之雪一般冷清。
第67章 ◇
◎城下◎
陈松看着这位白衣剑客, 下意识地、激动地拉住了秋薄的胳膊,小声地凑到秋薄耳边说道:“秋兄秋兄!这就是传说中的江湖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