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泽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道:“六弟,你为何会如此做?”
许安归抬眸:“不知我做了何事,要太子哥哥如此兴师动众?”
许安泽大惊,示意身边的徐清把这些时日大理寺整理的东西给许安归拿了过去。
许安归接过来,翻阅了一番,深深一哂,回望向许安泽:“这是何意?”
许安泽道:“北境屯兵之事,你认不认?”
许安归回:“兵部造过册,是陛下应允的。”
许安泽笑:“陛下只是应允你扩编,可没有想过你扩编的那八千人,是收入自己麾下,从你那里出单独出粮饷。”
许安归敛了目光,不再回话,仿佛是默认了一般。
许安泽只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必要乘胜追击,他又问道:“南境军营,你为何又无故消失?为何在你消失之后就立即有北境兵器被秘密送入许都?本应该在南境奋勇杀敌的你,为何昨日忽然出现在许都?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手握兵权,就可以心存觊觎,干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许安归眼睑微眯,他只是直直地盯着许安泽,不作任何辩解。
许安泽只道是许安归无法自圆其说,撩起手边的惊堂木“啪”的一声拍了下去。惊得在场的人,皆是一愣。
“殿下……”百晓蹙眉,望向许安归想要说什么。
许安归微微侧目,用眼神阻止了百晓。百晓有一股子辩解的话窝在胸口,无法吐出,不由得有些泄气地低下了头。
许安归静静地望向许安泽:“太子殿下这是要给我定罪了?”
许安泽演出一副捶胸顿足的模样:“六弟,你太让我失望了。陛下与我如此信任你,不像你居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你可知道陛下为了这事,头疾更甚!”
许安归看向邹庆。
只见邹庆微微地点了点头,证实了东陵帝头疾严重的事情。
许安泽环望向站在周围的三司主审官,问道:“东陵国法,有意图谋反者该当何罪?”
大理寺卿蹙眉一言不发,刑部尚书盛明州作揖回道:“斩立决。”
许安泽又把目光落回许安归的身上,朗声道:“六弟,你自己写下罪状,求父亲原谅你罢!”
说罢,徐清便把笔墨纸砚拿到了许安归的面前,许安归只是淡淡地望了一眼那些笔墨纸砚,而后又看向许安泽:“太子殿下这是想要我写下罪己书?”
许安泽起身,从堂上走下来,踱步到许安归身边,一副替他着想的样子,压低声音道:“只有如此,我才能去陛下跟前替你求求情啊!我相信你只是一时糊涂!陛下正在气头上,你切莫轻举妄动,惹来杀身之祸。”
许安归笑出了声,他看向许安泽:“如此说来,那还真的要感谢太子殿下给我留了后路?”
许安泽颔首一笑:“哪里,你我兄弟一场,相互帮衬那是应该的。”
许安归完全不理会许安泽的“好意”,他望向堂上,问刑部尚书:“盛大人熟读东陵国法,请问一句,包庇谋逆罪犯,该当何罪?”
盛明州愣了一下,抱拳回道:“回六殿下的话,包庇谋逆罪犯,罪同谋逆,斩立决。”
许安归看向许安泽:“听见了吗?太子殿下,我今日若真是谋逆,你有意包庇我,那你也罪同谋逆,也是要与我一起送去法场斩立决的。”
许安归这话说得极其轻巧,但是听在许安泽的耳朵里却是拒绝——许安归拒绝写下罪己书!
见许安归不知好歹,许安泽的脸变得极快,宛若骄阳瞬间被漫天乌云遮蔽一般:“六弟,不要不识好歹!”
许安归笑了,笑得满城苍雪都为之一颤:“我若识好歹,八年前也不会在大殿之上驳了陛下的面子,独自一人往北境去了。”
许安泽咬牙切齿:“你当真是找死!”
“我若是找死,太子殿下又当如何?”许安归扬眉反问道。
许安泽没有想到许安归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还敢挑衅他,心中的怒意不由得如同巨浪滔天一般翻滚不息。
他转身回到堂上,摸着堂上的令签,森然道:“你若是找死,那我便送你一程!你既然不肯写罪己书,那自然是认为自己做的没错!”
许安归冷然回道:“那是自然。”
许安泽把手中令签抛到许安归脚边:“来人!上刑!先打三十大板!”
虽然大理寺经常审一些朝廷要员,可到底是没有亲自审过皇子谋逆案。眼下太子亲令要杖责六皇子许安归,堂上的一众衙役纷纷面面相觑。
终有胆大的人上前一步,却被许安归满身散发出来的摄人气息震住。
一时间两边就这样僵持在那里,谁也不敢动。
许安泽见状气不打一处来,不想这些衙役都是怂包,居然不敢对皇子用刑。还不如宫里那些没根的太监有胆子。
没人敢动许安归,这案子要怎么继续往下审?
第78章 ◇
◎救场◎
邹庆倒是很开眼, 他恭敬地向许安泽一礼道:“太子殿下,三司负责审理,只是负责查清楚案情。既然太子殿下觉得案子已经审清楚了, 不如……交给陛下发落罢。”
许安泽扫了一眼邹庆,这人惯会在人前卖乖, 即便是定案, 也一定要在三司这里。不然就这样不清不楚地交给他们的父亲处理,谁知道这事还会不会出现转机?
必须在这里拿到许安归的罪己书, 他才没有任何翻身的余地!
许安泽想到这里,斜眼看向自己身边的大监元宝。
元宝跟着许安泽有八年的光景,当年许安泽选中他作为东宫的大太监,就是看中这人做事老练,为人处世圆滑,极其有眼力见。见下位着会摆谱, 见上位者会阿谀奉承, 见平级会左右逢源。
此时此刻许安泽看向他, 元宝心中虽然有些犯怵,但是仔细一想, 哪怕许安归是皇子身份贵重,在太子面前,到底是臣,太子是君。
君要臣死, 臣不得死!
想到这里, 元宝便沉了沉心,带着身后伺候太子的两个小太监上前, 示意两个小太监把衙役手上的刑杖接过来。
两个小太监虽然不情愿, 但是也知道他们这些奴是不能违背主子意愿的, 于是两人低着头,把刑杖接了过来。
元宝走在许安归五步开外的地方,微微欠身:“六殿下,得罪了。”
说罢便给身边两个小太监使眼色,两个小太监上前去,还未走到许安归身前,他身旁的武将们纷纷上前一步的挡在了许安归的面前。
元宝尖锐的嗓子吊高了几个度:“大胆!难道你们想抗太子令?抗旨不遵,罪同谋反!”
百晓出声:“我与众将军同心,今日若太子殿下一定要杖责六殿下,那就从我们的尸体上跨过去!六殿下,为国鞠躬尽瘁,不应该受到如此待遇!”
“为国鞠躬尽瘁?”许安泽冷笑一声,从堂上缓缓而下,“前几日军报,南泽小国举兵攻打南境,南境五座城死守,皆损伤惨重。六弟,你即奉命为南境镇守,无辜消失,令南境损失惨重,涨南泽志气,这罪你怎么也逃不掉!”
许安归手掌落在百晓肩膀上,人墙让开一条缝隙,许安归抬眸道:“我留下百军师坐镇南境,裴渊、刘汉一干将军留守。这些在场的将领们,皆是身经百战。若不是太子殿下为了一己私欲,召他们回许都严刑拷打。又怎么会给南泽趁虚而入的机会?!南泽觊觎我江南粮仓许久,在南境军营里不知道埋了多少细作。我在军营里一直是称病,闭帐不出。是太子殿下把我不在军营的消息流传出去,又是太子殿下强行召回南境将领,才招致如此祸事——若说我私自离营有罪,那太子殿下在军营里扩散流言,动摇军心,亦是有罪!”
“好一口舌灿莲花,不去当使臣,真是屈才了!”许安泽用自己冷若霜雪一般的眸子盯着许安归,“随便辩解几句,就把自己企图举兵谋反的事实抹得一干二净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许安归幽幽吐出这句。
许安泽眉毛没有缘由地跳了起来,他蹙眉,遥指许安归:“六弟,你屯兵谋反证据确凿,还不认罪伏法?!难不成要我调用东宫亲卫将你羁押!”
许安归眼眸中有什么沉了沉,却不再回答许安泽的话。他知道今日许安泽会不择手段将他的“屯兵谋逆”之罪坐实。
许安泽见许安归一副桀骜的样子,顿时心中冒火,他大吼一声:“东宫亲卫何在?”
随着这一身怒吼,一群身着盔甲,手持长刀的人从外入内。叮叮当当之中就把堂下几个人围了起来。
百晓与裴渊把许安归护在中间。
许安泽最见不得这种忠心耿耿的场面,他朗声道:“六皇子许安归意图谋反,拒不伏法!我命东宫亲卫将其捉拿羁押!”
“殿下不可啊!”邹庆见状大惊,连忙跪下,“太子殿下,您应该知道,陛下最忌讳的就是手足相残……”
许安泽横了邹庆一眼:“手足相残?我何时说要杀了六弟?我只是要把六弟羁押起来,好好审问一番!是他身边的这群人,不知好歹!意欲抗旨!”
许安泽说完就把目光投向东宫亲卫领队:“羁押罪犯,反抗者,杀无赦!”
许安泽说完,那些亲卫皆是小心翼翼靠向许安归。
百晓与裴渊一众人皆是徒手,准备做最后的挣扎——不能让东宫的人带走六殿下,那必然是一场可以预见的虐刑!
“哈哈哈哈……”
许安归忽然仰头大笑起来,笑得在场之人皆是一愣。
他笑了许久,才收住声,目光宛如春雪反射出的朝阳的光芒一般明灼:“太子殿下,你就这么着急想定我的罪,以至于都不关心我为何会离营吗?”
许安泽肃然道:“你离营自然是想发动兵变,回许都夺权!这还用问!?”
许安归面无表情地盯着许安泽,虽然是面无表情,但是许安泽只觉得他的眼眸深处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笑意。
许安泽的眉毛跳的越来越频繁,他不得不抬手按住右边的眉毛。不知为何,之前与何宣在东宫的争吵会骤然钻进脑子里,在脑中回荡——
“殿下可了解你这个兄弟?”
“这么说,殿下也不曾了解你这个兄弟许多?”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殿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这些都是何宣与他的良言相劝,可是他从来没有听进去过。哪怕是他交代徐清把这些东西与人弄进许都附近,何宣也曾送来一封密信,希望他不要操之过急。
现在他站在堂上,望着堂下被东宫亲卫保卫的许安归,却不曾觉得他有半点的慌乱与畏惧。仿佛他根本不在乎屯兵谋反这种杀无赦的大罪!
一种无法掌控全局的挫败感,骤然升起。
许安泽眼眸里有了暗淡的猩红,仿佛天边遮蔽朝阳的云霭一般。
忽然许安泽上前一步,从徐清身上抽出一把剑,直指许安归身前的百晓,意欲率先打破这个僵局。
太子拔剑出手来得太快,快得容不得百晓做任何反应。
但身经百战的许安归已经看穿的太子的意图,他伸手把百晓拉向自己,脚下步伐一换,把自己换到了许安泽身前。左手上抬直接击飞许安泽手中的剑,而后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抵在许安泽脖颈处。然后侧眼扫过周围跃跃欲试的东宫亲卫,以一种无比威慑之气势,威压了所有亲卫。
元宝见状立即大喊:“大胆!挟持君上,岂是人臣所为!”
许安泽知道如果许安归愿意,可以一指把他的脖颈指断。所以他只能一动不动的看着许安归,太子的尊严不允许他向许安归求饶。
邹庆知道太子的性子,连忙上前劝道:“六殿下!不可!”
许安归侧目看了一眼邹庆,他知道邹庆的意思是说,如果在这里了结了许安泽,本来有理也会变得无理。
许安归看向许安泽,只见他鬓边有汗渍凝结成珠,知道他贪生怕死,心中必定惶恐万分。
而他无意以杀戮为武器要太子的命。
因为在许都,死是最容易的一件事。
生不如死,才是最大的恐惧。
许安归从未想要许安泽的血脏了自己的手。
于是他收了手:“我本就是沙场之人,练就的就是一击必杀的本事。有人想要迫害于我,身体本能会给与反应。请太子殿下不要再来试探我的本能,真的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