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枝坐在床边打盹,听见床上郭若雪有动静,连忙揉了揉自己的而眼睛,凑过去问道:“小姐……小姐你醒了?你怎么又醒了呀,才睡了不到两个时辰。”
郭若雪看着莲枝亦是心疼道:“你是不是一宿都没合眼?”
莲枝摇头。
郭若雪轻声道:“你软榻上睡一会吧,我没事,想动也动不了。”
莲枝还是摇头:“我刚才在小姐的床榻边上睡了一小会,不困了。小姐,你睡一会罢,把身子养好,还是有机会再怀孩子的。”
“我觉得自己好没出息啊。”郭若雪望着莲枝,苦笑道,“许安泽把我伤得这么狠,一提到再怀孩子,我还是只想要他的孩子……你说我是不是特别特别的没出息?”
莲枝摇头:“小姐喜欢太子殿下,喜欢到骨子里去了。我自小跟着小姐,我就知道。纵然太子殿下有一千一万个不好,总有一点是能让小姐喜欢他的——太子殿下从来不对小姐说谎,是不是?”
郭若雪看见莲枝这么说,居然心里就有些舒畅了。
莲枝揉着郭如雪的手,轻声道:“小姐的心思,我在边上伺候了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呢。小姐嫁入东宫这么多年,第三年的时候允许太子殿下抬良娣进东宫,你看着太子殿下与那些良娣欢好,当然吃醋当然气愤。可是你也开心。这一,是因为太子殿下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这二,就是因为太子殿下对那些良娣花言巧语的哄骗,可是在小姐面前只有哄没有骗。小姐一直认为太子殿下不对小姐说谎,是因为他心里一直有你。许多事,太子殿下明明可以哄骗着小姐去做,可太子殿下偏要跟小姐把其中缘由讲清楚了,让小姐自己做决定做还是不做。小姐在宫里的时间越长,看得事情越多,就越觉得太子殿下待你的这点‘真’,难能可贵的。太子殿下待小姐‘真’,在小姐眼里,就是他喜欢小姐。我懂得……莲枝什么都明白的……”
郭若雪忽然又流下泪:“可是,莲枝……有时候,我真的希望他不要对我这么诚实……骗一骗我,让我开心一下,我也不会夹在中间,这么痛苦。”
莲枝没有喜欢过谁,可是看着郭若雪的爱情,感触良多。她没什么好方法再安慰郭若雪,只能揉着她的手,希望她手暖一些,心就能暖一些。
*
许安泽走的时候,嘱咐元宝把整个东宫的消息都封死了,又让他去交代御医院的人,这事不许到处宣扬。
可现在赵皇后在后宫势力大不如前,郭若雪孩子掉的事情,当天夜里就传到了兰香殿惠妃的耳朵里。
惠妃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练字的笔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下,便睨了身边来禀报消息的墨溱,笑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出这种事情,太子与皇后可能真的是气数已尽。”
墨溱问道:“需要奴去放消息吗?”
惠妃摇头:“不必,我们不能做得太绝,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他们不是兔子。我要温水煮青蛙,慢慢地煮死他们。”
*
一早,季凉便嘱咐门房备马,让枭雨换了一身装束,办成侍女跟她进宫去。
枭雨取下脸上的半张面具,季凉看了看笑道:“薛师叔的医术可是了不得,你眼睛边上的毒疤,眼看就要消了。”
枭雨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多谢王妃一番心思。”
季凉摸着枭雨眼睛边上的毒疤,道:“以后可别再做那么傻的事情了。为了那种男人以身试毒,不值当。知道吗?”
枭雨点点头:“以后不会了。”
季凉从妆台上拿过粉,轻轻地扑在枭雨的眼睛边上,道:“用粉盖一盖罢,凌乐是男子没办法进后宫,只能委屈你先装扮下侍女。”
枭雨道:“王妃哪里的话。”
季凉把粉扑上,只见枭雨眼睑旁的黑色皮肤就淡了许多,她特地让人给枭雨梳了一个有刘海遮挡的发型,又把毒疤遮掉了一半。
仅仅是这样简单的装扮,枭雨看上去已经是一只妖孽了。
这张脸,即便是放在贤妃身边,也毫不逊色。若说贤妃是出水白莲圣洁无比,那枭雨便是地狱里的红莲妖灼至极。
时隔五年,枭雨又重新看见自己的容颜,忍不住潸然泪下。
季凉抱她抱在怀里,低声道:“说好了忘记了,怎么又哭。”
“我没有……”枭雨抱住季凉,“我就是觉得,王妃待我真好。”
“骗谁呢?我待你好你还哭?”季凉笑了,“你啊……就是个深情的种,隔了这多年了还不忘记以前的事情。其实我也与你,我哪有资格说你啊……我的事情,我也没办法释怀,又何苦劝你。”
枭雨连忙止住了哭声,把脸上的泪擦干,站起来把季凉按在妆台前:“王妃快准备吧,不是还要去长嬉殿给贤妃娘娘请安吗?”
季凉换了宫装,坐着马车去了皇宫。
无论穿多少次,她都不喜欢宫装这种繁琐的搭配,坐在马车上,她止不住地想要扯一扯勒得喘不过气的腰带。
这个动作,又好像与她记忆中的某一时刻相重合。好像某一天,她也是坐在这样的一个马车扯着自己的腰带,心里抱怨腰带缠她缠得太死了。
她在很小的时候,就进宫皇宫……
季凉脑中的某一处记忆好像被点燃,她进了皇宫之后,四处跑着玩儿,遇见了什么人之后又遇见了一个白衣少年。
那个少年凝望着她,笑若春光。
她的心忽然停了一下,然后疯狂地跳动。
然后……然后她就记不起来了。
“王妃,凤栖门到了。”枭雨的声音把季凉拉回现实,她连忙从马车上下来。
进了凤栖门没几步,她就看见许安归在宫门里等着他。
他换已经换下了官服,换上了一身白色的锦衣,负着手,迎光而立。所有的光芒都在他身上跳跃,宛若神明。
听见脚步声,他回过头,逆光来到她的身边,牵着她道:“我跟你一起去见母亲。”
季凉下意识地去看周围所有的内官与宫女,他们无一不是低着头,没有一个人敢偷看。
季凉跟在许安归的身侧往前走,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跟你一起看看母妃,顺道跟你一起去东宫。”许安归微微侧头,拉近了与季凉的距离,低声道,“我今日让戍北在禁军弟兄里问了问情况,看来知道郭若雪滑胎的人,还不多。最少这件事还没传到陛下耳朵里。我怕你想进去看郭若雪,东宫的人为难你。”
季凉嗯了一声,低着头思考一会去了东宫要怎么说话。
四月初的御花园,百花齐放,花香四溢。
许安归扯了扯季凉:“御花园是不是比王府好看多了?”
“嗯?”季凉抬眸看见眼前有一片月季一簇簇的聚集在一起,眼前的月季居然是橘黄色,在阳光的照射下黄灿灿的一片。
许安归道:“这月季是宫里新培育出来的‘光谱’,颜色很是稀有。我想着哪日求了陛下,给外祖父挪几棵出去。”
季凉又是嗯了一声,继续低着头。
许安归见她在想事情,也不再打扰她,只是引着她,往长嬉殿走去。他很享受与季凉一起漫步的时光。
“你的腿好些了吗?”许安归问她。
季凉点点头:“好多了,只要天气转暖,就会好一些。稍微走一些路,也没有关系。月卿说让我适当地走走路,有助于恢复。”
许安归嗯了一声道:“刑部已经去派人抓赵毅了,你应该知道罢?”
季凉应了一声:“现在宫里的局势很微妙。稍不留神,我们就会变得很被动。我必须去东宫探探郭若雪的口风。”
许安归点头表示理解。
这是在后宫,周围随时都有路过的宫女,内官。身后也有宫女和内官远远地跟着,季凉也不便与许安归多说,两人只是静静地一路走到长嬉殿。
许安归进后宫的内官都是邹庆派过来的,及其懂眼色,早早地就去长嬉殿通报安王殿下与安王妃要来。
长嬉殿为了迎接许安归与季凉,上下都忙了起来。
贤妃早早地就念完了经,坐在正厅上等着许安归与季凉。
虽然她已经恢复了位份,但不想在祭地大典落人口实,穿着打扮还是以素朴为主。头上不带任何钗环,平日里的膳食也是素斋。即便是这样,她的容姿也足以倾城倾国。
许安归带着季凉来,贤妃看见季凉满眼的喜欢,连忙伸手:“来,过来坐。”
季凉看了看许安归,许安归把她送了过去:“去坐罢。”
季凉这才走过去,被贤妃牵着坐在了她身侧,贤妃望着季凉,眼眸里有一些悲伤,又有一些欣慰,许安归撩起衣袍坐在了矮桌另一边。
贤妃低声道:“这些时日,你费心了。安儿都同我说了。”
说了?
季凉看向许安归。
许安归解释道:“我的事、你的事,我都同母妃说了。”
季凉低着头:“贤妃娘娘不要误会,这都是权宜之计……我与安王殿下没什么……”
许安归眉宇微蹙。
贤妃却被季凉这般坦诚逗乐了,贤妃睨了一眼许安归,用眼神说:到现在都没拿下别人小姑娘,到底是不是我亲生的?
许安归微微侧过头去,端起手边的茶盏不看贤妃。
贤妃笑吟吟说道:“就算有什么,也没关系,他不是明媒正娶把你娶回去的?”
季凉微微张着嘴,不知道要怎么回这句话。贤妃是说她不在乎她的身份,接受她这样来路不明的人当她的儿媳妇?
红烛这时候端上来一盘点心,放在季凉身边:“王妃尝尝这个,这个是宫里最近做的点心。”
季凉有些拘束,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有些求助的看向许安归。
许安归道:“红烛姑姑,放下吧。”
红烛其实是想多看两眼季凉,看季凉不好意思,便也不再多留,道:“奴去让人准备午膳。”
贤妃点头示意她去,又看向季凉:“我这里这几日因为要祭地,所以都是沐浴斋戒,日日焚香。都是斋饭,你别嫌弃。”
季凉道:“我不挑。”
许安归一听全都是素,就没胃口。
贤妃知道许安归的口味,笑着望向许安归:“我用斋饭,你们正常用饭就是。”
季凉看着贤妃宠溺许安归的样子,会意地笑了。
准备饭菜的功夫,贤妃似是想起什么,看向季凉:“你这次进宫来,是想去看郭若雪?”
“娘娘……您知道了?”
季凉着实有些惊讶贤妃的消息网,她看似事事漠不关心,实则什么都知道。
贤妃点点头:“若雪那孩子我看着就喜欢,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她的眼睛亦如她的名字一样,纯洁得让人喜欢。其实……”
贤妃说道这里,转看向许安归:“今晨,赵皇后来找过我。话里话外的意思,大约是希望安儿在北境军饷上能够高抬贵手,放赵家一马。”
许安归听到赵皇后来,顿时心中不悦,眉宇蹙得紧。
许安归一个表情贤妃就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继续说道:“其实这事……安儿,容母妃说一句。”
许安归颔首,态度迁就:“您说。”
“母妃觉得,”贤妃渐渐收敛了淡笑,“适用兵法中的围城之策。”
这劝人的话,说得极其隐晦。
季凉在一旁听得暗暗称赞,不愧是太傅临允的独女,虽然女子不上功名,但贤妃在临允的身边,确实读了不少书。
许安归若有所思地望向季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