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拥有了这个孩子,她便能够摆脱从前的种种,真正地拥有一段属于自己的人生。
拥有平淡的幸福。
可总会有人不适时地将她从梦境中拉扯出来。
眼下傅冉撂下碗筷,转过来看着他们母子,“纾儿,朕有话要对你说。”
许纾华会意,拧了拧眉头。她让乳娘将孩子抱了下去,又将屋里的婢女们屏退。
这才转过头来对上那人的目光,淡淡道:“陛下说吧。”
傅冉先是叹了口气,才缓缓开口,“六弟在御审司大牢里也快足年了。”
他这话的意思不言而喻,只不过与她提起来,倒是也让许纾华意外。
“陛下,后宫不得干政。您与臣妾讲这话怕是多有不妥。”
“没什么不妥。”傅冉过来拉住她的手,“后宫不得干政是怕妃嫔争风吃醋影响到前朝政事,可朕后宫只有你一人,这种担心便是无用。”
“你我是夫妻,朕只是想与你商议此事。”
许纾华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来,垂眼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陛下与六皇子情谊深厚,六皇子当初也并未真正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如今陛下将人放出来也是情理之中。只是陛下何以忽然动了这个念头?”
她眨了眨眼,明知故问。
那日沈以昭进宫是她安排的,提及傅禹也是她设计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此刻也不过是故意做出这副模样罢了。
那人似乎是思虑着什么,犹豫半晌才开口。
“从前,年少轻狂,朕以为身为父皇的孩子,又是太子,便要肩扛治理国家的重任,为表率。可真正得到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他这话……
许纾华听得心尖一颤,眉头也不自觉地皱起。
“朕时常会想,若非生于皇室,朕的一生会是怎样的日子。”傅冉的目光飘向窗外,似乎是真的在畅想着另一种身为普通人的生活。
他转过头来看向许纾华,眸中的柔情几乎快要令人沉溺,“纾儿,您可曾想过,若我们过得并非是这样锦衣玉食却又勾心斗角的日子,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许纾华望着他,没说话,心中却越发笃定。
她了解,若是平日里的傅冉绝对不会问出这样的话。他的一生都在为他的权力,为他的江山而殚精竭虑,感情这种东西在他身上是最为奢侈的存在。
她曾经也奢求过从他眼中看到那么一丝的情谊,可终究也只是她的奢求而已。
而如今——
许纾华淡淡勾起唇角,放下了手中的汤匙,“臣妾没想过,也不愿去想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人的命,生来便有定数,哪怕是重活一世也无法忘却曾经历的痛苦,更无法改变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她说话的时候唇角始终带着笑意,可那笑意却肉眼可见的越来越淡,越来越冷。
“再怎么补偿也无法弥补从前心被捅出的那个窟窿。若是一句对不起便能掩盖自己犯下的所有错误,那御审司大牢的存在又有何意义?”
许纾华心中笃定,转过来看向那人,一字一顿,“陛下,您说呢?”
傅冉的脸色微沉,像是乞求一般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可若是犯下错误之人,是被有心之人所蒙蔽。事发之后他后悔却已然来不及……如今他想要补救,又当如何?”
窗外有一阵风拂过,带走了树枝上最后那一片倔强的枯叶,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地上。
许纾华起身,微垂着眉眼对上那人的视线。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第41章 追妻(补结尾)  演戏。
“娘娘, 有侯府的信。”浣心进了屋便凑到主子的耳边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许纾华正逗着小澄颐玩儿,这会儿不由拧了下眉头,将孩子让乳娘抱了过去。
“太子困了, 你们先带下去哄睡吧,仔细着些。”
“是。”乳娘应了一声, 抱着孩子退下。
倒是一旁站着的刘嬷嬷没个动静, 仍旧站在原处。
“皇后娘娘让你们都下去, 嬷嬷听不到吗?”浣心本就不得意她,眼下瞧着刘嬷嬷这副没眼力见的样子,越发不顺心。
她也没等人应答便接着道, “若是岁数大了耳朵不中用,便早些请了命出宫去,也省得在这儿碍主子的眼。”
“浣心。”许纾华拍了拍她的手。
刘嬷嬷毕竟是太后派过来的人,坤晴宫内的一举一动皆是要上报的。许纾华虽是主子,也不好当着人的面太过纵容浣心。
可她又并不觉得浣心说得有错,故而只拍了拍手,并未真的阻拦。
“嬷嬷可是还有什么事?”许纾华笑吟吟地望向那人。
刘嬷嬷暗暗朝浣心翻了个白眼,转而笑着回许纾华:“回娘娘的话,老奴是想问娘娘晚膳想用什么, 这几日老奴准备的汤娘娘似乎都不怎么喜欢。”
自打许纾华生完孩子之后,每日晚膳都会有一道药膳汤用以调理身子。刘嬷嬷来后, 这药膳汤便是由她来做。
许纾华向来谨慎,那汤浣心虽是都验过的, 她心里到底也是膈应, 故而从不会多进,只意思地抿两口敷衍了事。
今日刘嬷嬷便抓住了这事,看样子是非要让她喝了。
可她哪还是那个会对人言听计从的?
许纾华笑了笑, 撩起眼皮看着刘嬷嬷那副假惺惺的模样。
“这事嬷嬷若不提,本宫倒忘了。”她骨子里从来都不是个软性子,这会儿只沉下脸色来接着道,“前几日那汤实在难以下咽,本宫也是看在太后娘娘的面子上才没与嬷嬷您明说。今儿您既然提了,本宫便也不藏着掖着。只是希望嬷嬷若实在学不会熬汤,日后还是别进小厨房添乱了。”
她这一通话虽说得语重心长,却还是将刘嬷嬷给说蒙了。
进了坤晴宫的这些日子,无论宫里上下,因着她是太后派过来的人无不敬仰三分,便是连许纾华这个主子也都是一口一个“您”地称呼着。
今日竟是突然翻了脸,她自然有些招呼不上,一时间怔在原处不知说什么好。
“这、这……老奴熬的汤向来是太后娘娘最喜欢的,当年太后娘娘生完陛下也是日日饮着老奴做得汤,怎得到了皇后娘娘这儿……就难以下咽了?”
老嬷嬷被许纾华那笑里藏刀的模样看得心慌,说的话都没了底气。
“对呀。”许纾华托着腮朝她眨眨眼,“怎得嬷嬷给太后娘娘熬汤就味道鲜美,到了本宫这儿便是这般敷衍了事?难不成是嬷嬷瞧不起本宫曾是从个侧妃?”
刘嬷嬷听她这话,吓得腿脚一软跪在了地上。
她再受太后赏识也终究是个奴才,许纾华这个主子若是不愿顾及太后的面子,她分分钟便能被乱棍打死扔出宫去。
“娘娘明鉴,奴才可万万是没有这个胆量的!”刘嬷嬷吓得佝偻着身子一个劲儿打颤。
“嗤。”浣心在一旁忍不住笑出了声,又怕主子怪罪,慌忙捂住了嘴。
许纾华挑了下眉,坐直了身子垂眼睨着她,“想来也是。”
“大抵是嬷嬷用不惯坤晴宫的小厨房。只是不知太后娘娘生陛下的时候,是否也是住在坤晴宫?”
这话说得仿佛今日非要将人给处置了,吓得刘嬷嬷连连叩头,“是老奴的错,是老奴前些日子不专心才做得不好,今晚老奴定为娘娘做一道好汤!”
许纾华笑,摆摆手让人起来。
“好。那本宫便等着嬷嬷的汤。”
这会儿眼瞧着刘嬷嬷心有余悸地退了下去,浣心才将揣在袖里的信封给拿了出来。
“听说今日来送信的有些眼生,不是从前侯爷常派来的那个。”
许纾华拆信封的手顿了一下,才将里面那张信纸给拿了出来。
入眼便是字迹娟秀的“阿姐”二字,她心中不免微怔,想着自己这个庶妹何时有了这样大的胆子,竟窥得了父亲送信进宫的路子。
一旁的浣心看着主子眉头越蹙越紧,不由得也跟着纳闷儿起来,“娘娘,信里说了什么?可是侯府有什么麻烦了?”
许纾华摇摇头,将信塞回去递给浣心,照例给烧了。
“是稚儿的信。”
浣心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四小姐?”
许纾华点头,没再多说,心中却是烦闷异常。
宣敬侯府虽是京中的高门贵族,太后的表亲,如今又是皇后的母家。
可庶女终究是庶女,嫁个寻常人家做正妻尚可,若是想攀上平辈的贵族也实在是难,除非做妾。
如今许稚华的梦做得这般离谱,还做到了她这个姐姐这儿,实在是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许纾华思虑了半日也不知该如何去回庶妹这无理的请求。
最终只让浣心捎出宫去几句安慰的话,又给孙太医府上和承宁伯府都递了帖子,这才作罢。
天色渐晚,皇帝这两日为着西北大旱之事忙得衣不解带,都不曾来坤晴宫。
许纾华本想着那人今日应当也不会来,谁知刘嬷嬷的汤才端上来,便听得外面传禀了一声:“圣驾到!”
除掉刘嬷嬷乃是一石二鸟之计,既能为她夺得太子的抚养权,又挑起了皇帝与太后的矛盾。眼下傅冉来了反而会成为这出戏最好的看客。
她总归还是要借他的手除掉麻烦的,早些也无妨。
思及此,许纾华绷着脸色才算缓和下来,起身笑意盈盈地朝着刚进屋的那人行了一礼,“陛下。”
她这副模样明显是在皇帝的意料之外。
只见傅冉怔了一下,而后才笑着过来拉了她的手,“这几日朕忙得没时间来看你,纾儿身子可有不妥?”
许纾华这会儿倒也没躲,任由他牵着手,两人挨着坐下。
“臣妾都好,有刘嬷嬷给臣妾熬的汤,自然是处处妥贴。”
她这样的态度自然是让傅冉喜出望外。
原本想着那天的话说过之后,许纾华会再也不愿见他,岂知今日她竟因他的到来这般欣喜。
皇帝不免高兴过了头,又问道:“怎么不见颐儿,这孩子怕是又让你劳心费神了。”
许纾华见他不得要领,忙敷衍了一句:“颐儿向来乖巧,倒不曾让臣妾费神。”
岂知傅冉说着便要亲自去将孩子也抱过来,像是对三口之家有什么执念一般。
许纾华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手上却挽着那人的胳膊不离手,“陛下,颐儿方才已经哄睡了,您晚些再去看也是一样的。这么些天没来臣妾这儿,您都不愿陪臣妾一起用顿晚膳么?”
她这话几乎是把刚入宫时的那股子媚劲儿给使了出来,自然是轻而易举地便戳中了那人心里最柔软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