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冉反握住她的手,连连点头,“是朕疏忽了。颐儿既然睡了,便晚些再去看也无妨。朕先陪纾儿用膳。”
他说着给李卯使了眼色,李卯忙上前来布菜,浣心也在一旁伺候着许纾华。
一顿晚膳用下来,皇帝的目光没有一刻是从许纾华身上移开过的。
在场的众人都默默在心中感叹着帝后之间令人羡慕的感情,唯有许纾华强压着心头的恶心,只草草吃了几口。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浣心,浣心会意,给主子盛了碗刘嬷嬷的汤递过去。
许是真怕了许纾华,刘嬷嬷今日这汤做得确实比平日都要更香更诱人些。
故而皇帝也嗅到了香气,“这是什么汤,瞧着不错,给朕也盛一碗。”
许纾华抬手一拦,“陛下,这汤是刘嬷嬷专门做给臣妾喝的,是女子才能喝的汤。陛下若想喝汤,臣妾让小厨房再给你做一盅玉笋参鸡汤来如何?”
“那便罢了。”傅冉悻悻说着,反而将许纾华的那碗汤端了起来,“朕亲自喂你。”
许纾华拧着眉头看那人垂眼舀了一勺,又替她吹至不烫了才递到她的唇边,语气温柔地像是哄着她一般。
“来,尝尝。”傅冉望着她,眸中映出她微怔的模样。
这出戏最要紧的便是这汤,她万万不能喝下去。
只是傅冉这会儿端着送到了她嘴边,她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浣心也跟着在后面干着急,忽然灵光一闪,惊叫道:“啊,这怎么有条蜈蚣!”
屋里的气氛霎时间紧张起来,有年龄尚小的宫女跟着惊叫出声,皇帝也撂下了手里的汤碗顺着浣心指的方向去看。
许纾华心头松了口气,却佯装生气地去看浣心,“做什么一惊一乍的,那哪里是蜈蚣,是木耳丝。”
浣心忙跪下叩头,“奴婢眼拙!惊扰了圣驾,还往陛下与皇后娘娘恕罪!”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傅冉也不甚在意,只拧了拧眉头,便让浣心起来了。
一旁的许纾华却像是没了兴致吃饭,将碗筷撂下,看着浣心说:“闹得本宫没了胃口,这汤便罚你喝了。”
眼看着这戏又顺利地演了下去,浣心连连点头,嘴上说着谢娘娘恩典,端起汤碗准备喝下。
许纾华的目光扫过一旁的刘嬷嬷,见这人绷着一张老脸似乎担心着什么。
她隐约觉着不对,刚要去阻拦浣心,就见一旁半晌也没吱声的敏心冲过来夺走了浣心手里的汤碗一饮而尽。
众人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许纾华的心猛地一颤,“敏心你……”
“怎么回事?”傅冉的脸色终于还是沉了下来,他看向许纾华,“身边的人怎得都这般不懂规矩了,她们如何伺候得好你?明日朕便派几个——”
“敏心!”
皇帝话还没说完,便听得浣心一声惊呼。
众人慌忙看去,只见敏心脸色煞白地往旁边一倒,被浣心及时给捞住,直挺挺地在她怀里翻着白眼,嘴角不断地有血沫淌出来。
许纾华惊觉这汤里原是下了真的毒了,慌忙扯了一下傅冉的衣袖,“陛下,这汤里有毒!”
她说着又连忙去吩咐一旁惊慌失措的丫头太监们,“愣着干什么,快去宣太医!快去!”
傅冉回过神,想起许纾华曾提过这汤是刘嬷嬷做得,又见那佝偻的身影正朝着外面跑去,忙厉声唤了一句:“乔诫!抓人!”
当即一道黑影闪过,刘嬷嬷惊呼一声,被人死死地扣在了地上。
坤晴宫内的混乱只持续了片刻便彻底静了下来。
那汤里的毒致命,幸好太医来得及时,这会子也算是将敏心捡回了一条命。
许纾华从屋里出来,见傅冉正匆匆赶到。
“方才可有伤着你?”傅冉快步过来要拉她的手,却被冷冷躲开。
许纾华朝着那人行了一礼,“方才多谢陛下及时将凶手抓住。”
她这一句话语气极冷,也将距离感做足了。
只是这副模样让傅冉有些恍惚。
明明他来时这人欢欢喜喜地将他迎过去,又缠着要他陪着用膳,怎么这会儿便像换了个人似的?
他想不明白,却又觉得眼前许纾华的反应才是原本应有的,“纾儿……”
“今日惊了圣驾是臣妾的错,还望陛下恕罪。只是坤晴宫这会儿已不宜陛下多留,还请陛下移驾乾晖宫,早些休息。”
傅冉拧眉,“你……这是在赶我走?”
许纾华抬眼。
她眸中清冷,淡淡道:“是。”
第42章 追妻  那她便收着。
“当啷”一声响在御书房内, 惊得候在外面的李卯匆匆进了屋。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这便是她所谓的可以为朕付出所有?”案前站着的那人眼底泛着厉色,大手死死按在桌面上,像是要生生给抠出窟窿来。
“朕什么不愿给她?她为何还不知足!”
李卯一听主子这话里说得是坤晴宫的那位, 这会儿也不好开口,只悻悻地垂着头候在一旁, 大气也不敢喘。
往年那些太监总管还能有个偏袒, 如今这宫里剩下的就这么三位。
太后, 皇帝主子还有皇后,搁哪个都是他开罪不起的,还不如不说。
眼瞧着主子这盛怒之下, 势必是要摔些东西再骂他几句,也好将气都撒出来。
再不济也要喝些酒,趁着酒劲儿耍一通,翌日再找个由头掩饰过去便罢。
这般想着,李卯耷拉着脑袋都没敢抬眼。
谁知案前站着的那位偏偏没了动静。
他小心翼翼地抬眼去看,只见傅冉眼眶通红死死咬着牙,深吸了口气。
李卯不由得纳闷儿,方才还说着气话,怎么这会子反倒安静下来了?
这样大的“委屈”, 主子竟然就这么草草咽下去了?这如何也不会是一国之君的性子啊……
这边李卯还未想明白,便听得傅冉叫了他一声。
“奴才在, 陛下您吩咐。”他心想着这回总该是让他去坤晴宫传个话,或是寻个什么乐子来了吧。
却见那人缓缓吐了口气, 沉声道:“将前日南州贡上的夜明珠, 珊瑚手钏,还有那些个东西都送到坤晴宫去,给皇后。”
“啊?”饶是平日里处变不惊的李公公, 这会儿也有些懵了。
他怔怔地眨了眨眼,“陛下您是说,将前日南州进贡的东西全都送给皇后娘娘?”
“是。”傅冉眼也不抬,从手边扯了本折子来看。
这受了委屈却又赏赐的道理是从何而来?以前主子虽然也宠皇后,可也不是这么宠的……
许是见他迟迟未动,皇帝终是绷着脸色抬眼看过来,“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些送过去。”
“是,是!奴才这便去。”李卯忙应着退出了御书房,站在门口还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一旁新来的小太监巴巴地凑过来,“公公这是愁什么呢?”
李卯瞥他一眼,摇摇头,只说皇帝这几日心情不好,让他们备着些清火的茶。
那小太监乖巧地点头应着,目送着他朝着库房那边走去,唇角的弧度缓缓变得平直。
*
敏心中毒之事惹得坤晴宫上下人心惶惶,谁也没有想到太后派来的人竟是想要对皇后下这样的毒手。
可这刘嬷嬷再蠢也蠢不到当着皇帝的面也毫无收手之意。
“娘娘,眼下都在传是有人刻意栽赃嫁祸给刘嬷嬷。”浣心压低着声音禀报了此事,“奴婢也想不明白,她既真的下了这等烈性的毒药,又如何当着陛下的面也毫无紧张之意……总不能是抱了玉石俱焚的心思吧?”
许纾华捏了捏眉心,“确是有人嫁祸。”
浣心一惊,难以置信,“啊?那是谁竟比咱们还要——”
“是敏心。”许纾华淡淡说着,示意浣心小声一些,虽是现在刘嬷嬷已经被抓走了,但也免不了隔墙有耳。
她这话说得浣心更糊涂了,挠了半天头,都掉了好几根头发也没想出来为什么主子这样笃定是敏心所为。
难不成这丫头是一心赴死,顺便拉上个刘嬷嬷垫背?
许纾华抿了口茶,这才沉声开口道:“昨晚敏心曾拉着本宫的手,亲口告诉我是她自己所为。”
说起这事,许纾华的心中越发的五味杂陈,说不出到底是怎么个滋味儿来,“她同我说,刘嬷嬷确实有下毒之意,但最终也没动手。她那日恰巧看见了刘嬷嬷藏在柜里的药粉,便偷偷捏了一小撮,趁着众人不在意时往刘嬷嬷会用的汤勺上撒了薄薄的一层。”
“那毒药是刘嬷嬷的,柜里还有剩下的,汤勺也是她用的。除非有人看到敏心 ,否则刘嬷嬷根本就说不清了啊……”浣心这般分析着,被敏心缜密的心思吓得脊背发凉。
只是她不明白,“可敏心既然知道的汤里有毒,又为何要抢先喝下?”
许纾华忽地想起上辈子的事来。
那会儿她与殷秀沅井水不犯河水,她性子高傲,总是不屑于去讨好傅冉,也不屑于跟殷秀沅去争什么宠,只日日盼着傅冉能够念起两人年少时的情意来。
可殷秀沅却步步都要暗算于她,甚至不惜牺牲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那次便是提前偷走了傅冉赐给许纾华的珍珠项链,翌日再扯断了,扔在殷秀沅往她宫里时必经的那条小路上。
殷秀沅向来喜欢去她宫里挑衅,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可那日殷秀沅摔得小产,这罪名自然就落在了许纾华的头上,她百口莫辩。
再加上那人不知从哪儿找来的证人,一口咬死说是许纾华带着浣心从那儿走时故意扯断了项链。
浣心跟暖荷的身量相似,许纾华那会儿又极爱素色的衣裳,她一猜便知是殷秀沅刻意模仿她给那所谓的证人看。
只是她没想到,一个女人居然会狠毒到牺牲腹中胎儿的性命,来除掉一个甚至都算不上敌人的人。
如今想起来,这两件事的手法倒是极为相似,敏心不愧是殷秀沅调.教出的人。
“许是她真的不想活了吧。”许纾华垂眼笑了一声,如今她真是对敏心半分也心疼不起来。
若这人当真因此丧命了,她兴许会有那么一丝的惋惜吧。
“唉。”浣心叹了口气,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倒是许纾华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你去守着她吧,待她醒过来,便赏些银钱放她出宫去,别再让我瞧见了。”
浣心是个心思纯净的,即便再气也想不到要害人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