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朕危言耸听,前明万历年间,日本丰臣秀吉两次大举攻入朝鲜,第一次攻朝,不到一个月就攻陷了王京汉城。前明先后出兵近二十万入朝与倭寇作战,朝鲜称之为‘壬辰倭乱’。虽然后来明、朝联军胜了,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明军因此实力大减,不得已削减辽镇兵额,我先祖才能乘势壮大。”
“殷鉴不远,试问在座诸公,谁敢保证将来东洋倭寇不会卷土重来?到时我朝该如何自处?莫不成要走前明的老路吗?到时候悔之晚矣。现在,是到了非做不可的时候了。为后世子孙计,为万年基业计,我们多担当些,不应该吗?”
他这一番话,让众人明白了,这位年轻皇帝还真不是意气用事,他所说的话,真的有一番道理在里面。但即使如此,这事的难处,仍是无法想象的,众人一时还是难以接受皇上的主张。
允禄心中默谋了一番,斟酌着字句说道:“听了皇上的话,才知圣虑高深,远非臣等所能及也。但行此灭国之战,非举国之力,恐难功成。苗疆之乱初定,准噶尔部又不时骚扰。臣想此事须要妥为谋划,慎之又慎才好。”
“好,十六叔。”乾隆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语气变得很轻松:“朕知道此事的份量,断不会草率行事。你们下去后,先将苗疆善后事宜处置妥当。朝鲜之事,只是我们君臣知道就好,待朕思虑周详,我们再议,如何?”
众人齐拱手道:“谨遵圣命!”
“好,道乏吧!”
见众人退出,太监李玉在门口轻声说:“主子爷。”
“进来。”
李玉进来跪下奏道:“早膳时主子翻了牌子的官员还在垂花门候着,主子见不见?”
乾隆感觉心中有些烦乱,对李玉道:“告诉奏事处,今儿个不见了,叫他们回吧,明日先见他们。”
“嗻。”李玉叩了头,起身退了出去。
乾隆想着心事,侍卫吴镜湖悄声走了进来,见屋内没有别人,他走到乾隆跟前,悄声说:“皇上,头一次见您发这么大的火,可别气坏了身子。”
乾隆轻抚了一下额头,长吁出一口气,才道:“做这么大的事,没有这雷霆之怒,千钧之势,能成吗?”
“你们说的话,我在门口都听见了,我也觉得朝鲜必须得打。可……是不是太急了点,苗疆刚花了那么多银子,善后又要大笔的银子,这……”
“朕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们要做的事那么多,总要一件一件的做下去了才行。内政在稳步推进,可是军事上,目前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一件事了。你不知道朕心里急吗?天知道我们的时间还有多少?”
“为什么现在只有这一件事能做?”吴镜湖不解的问。
“你跟朕来,”乾隆起身走了出去。
他跟着乾隆来到了养心殿的正殿,乾隆吩咐道:“让侍候的人都回避。”
等到吴镜湖把殿里的太监宫女都撵了出去,乾隆领着他走到正殿的东北角,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块巨大的黄绫幔帐对他说:“揭下来。”
吴镜湖拽住幔帐的一角,一用力,幔帐一下子滑落在地上,墙上赫然出现了一张巨幅的地图,地图最上方斗大的字写着“康熙皇舆全览图”。
乾隆在地图下沿的凹槽里拿起一根细长光滑的木棍,指点着地图对吴镜湖说:“你看,除了北方的俄国,将来我们最大的威胁都来自海上。这是朝鲜,这是台湾,这是琼崖。这三个岛形成一个弧线,将中国大陆东南沿海以及中国所有的海岸线包围了起来。”
“如果我们在这三个岛上都驻有重兵,最重要的是有强大的海军,就可以将我们的海洋领土向前推进到大洋深处。朝鲜镇着日本,琼崖镇着安南,台湾居中,三岛互为犄角,可以应对来自海洋任何方向的威胁,确保中国本土万无一失。”
“台湾和琼崖现在都是我们的,不用去打。但是目前我们没有强大的海军,即使敌人从海上来了,我们也只能望洋兴叹。所以台湾和琼崖现在的要务是设省和建军。”
“设省吗?”吴镜湖插话说。
“对,台湾府改为台湾省,琼崖道改为海南省。”
“我懂,我懂,没想到这么快。”吴镜湖兴奋的直点头。
“台湾和海南设省后,第一是发展民生,第二是建设海军,可那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得逐步向前推进。惟独朝鲜,名义上是属国,却不归我们治理,必须先把它拿下来。而且攻朝鲜不需要走水路,大清现有的军队就可以做到,所以说现在能做的,而且急于做的,只有这一件事。”
“我明白了。”
“还有更深的意思,你不明白,攻朝鲜是一举三得。”乾隆仰头望着地图上方,幽幽的说。
“怎么个一举三得?”
“走,回去说。”
两个人回到了西暖阁,关上房门,坐下后,乾隆压低了声音说:“攻下朝鲜设省,就叫东海省,建设起强大的海军,与台湾和海南一起,对大陆形成拱卫之势,此为一得。”
“满人入关后,对东北龙兴之地实行封禁。白山黑水,地广人稀,大片大片的黑土地无人耕种,北方地区的粮食还要用漕运从江南运过来,是不是一种巨大的浪费?”
“如果在朝廷里提出解除关外封禁,朝庭的八旗势力和关外的那几个世袭罔替的王爷必然会强烈反对,这事肯定做不成。而如果我们对朝鲜大举兴兵,就要冲破柳条边,进入关外。过去的不仅是军队,还有大批运送粮草物资的民夫。到时候,我们在那些遭灾的、地少人多的省份招募饥民充当民夫,这样还可以省下赈灾的银子。”
“等朝鲜打下来了,还要迁入大量的汉人定居,迁出大量的朝鲜人口。这些迁出的朝鲜人口就近分散安置在关外与汉人杂居。还有那些招募来的民夫,见到那么多一望无边的黑土地,还有谁愿意回到原来关内的贫瘠之地?关外军队,民夫,朝鲜人口多了,自然会有工商业者蜂拥而至。到时候来一个混水摸鱼,谁能分得清哪些是朝庭招募的民夫,哪些是买卖人?那样柳条边就形同虚设,关外封禁就不攻自破了,此为二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