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需要一些当地人员配合,”薛子良说,“还有一些安全屋。我得有把目标转移出去的交通路线。”
“我来安排。”林佰光说道,“你要把高舜钦带回临高?”
“是的。不过江山说了,如果不方便带走,就在珠江口附近把直接毁尸灭迹。元老院没打算请他当政协委员,”薛子良说,“只是让他在路上时隐时现,让人感觉他自己跑路了。”
林佰光心中大不以为然:“恕我直言,这方案是不是太麻烦了?你们带着一个大活人,目标太大了。而且往珠江口去的话――别忘了香港岛就在我们手里,还是会怀疑到我们的头上。稳妥一点不如往北面走,到南雄州一带让他露露面。”
南雄州是广东和江西之间的交通要道。陆路出入广东,这里是必经之地。
“你的意见是什么?”薛子良执行这件任务有很大的自由裁量权的――对外情报局给他的指令是让高舜钦“消失”,至于怎么消失由他自己掌握。当然,绝对不许使用一看就是被人谋杀的手段。
“最好是就地消失。”林佰光在广州已经好几个月了,对本时空的社会民情,官场作风了解的相当多。古代虽然侦查水平弱,行政能力差,但是有城墙。一旦发现巡按御史这样的重要官员失踪,会立刻“关闭城门,全城大索”。要保证把高巡按带出去,必须在第一时间将他带出城去。
“嗯……”薛子良不置可否。
林佰光又谈了一些他认为计划中不大妥当的地方。同时又表示:他会指示广州保卫部全力配合他的行动。
薛子良笑着说道:“你们广州保卫部把那个恶奴直接处决了,手段够狠啊。”
“这事和我们还真没什么关系。”林佰光立刻澄清――他可不希望有这类误会存在,“他一个跳蚤般的货色,生死都不要紧。我派人查过了,是高举的人干得。”
俩人又谈了一会话,林佰光这才把他送到内院去休息,自己去安排具体的行动。薛子良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思量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余葆存忧郁地凝视着漆黑的天空,重云叠叠,星月匿采。整个高宅邸一片阒寂旷寥,不闻人声。堂内只亮着一盏角灯,重楼叠檐的黑影沉沉地压在头顶,令人气憋得慌。
府邸内的家人,不问高低贵贱,已然由尽数扫地出门。奴才们分别收押在南海、番禺两县和广州府衙门内。宅邸内不多的几个主子带着细软箱笼移居附近的寺庙――高巡按上任的时候没带几个家眷。整个高宅已经由一府二县的衙役公人们全部控制住了。
余葆存坐在堂内,忧心忡忡。高巡按不明不白失踪已经七八天了。期间一度关闭城门,全城大索,连高巡按的半根头发也没有找到。
余葆存身为广州知府,找到高巡按这件难办的差使又落到他的头上。他正为此头疼不已。巡按御史品级不高,却是地方上的重要官员,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王尊德在肇庆因为病去世的时候,朝廷还发过谕旨,专门查问此事。何况这位高巡按几天前还是好好得一个人!
谁都知道高巡按讨厌蛮夷,因而市坊间风传是澳洲人或者佛朗机人把高巡按秘密杀害了。但是迄今为止,还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到底是死了还是被掳走,到现在谁也不敢下这个结论。
广州城里一府二县的衙役们全部出动,将整个广州城折腾得天翻地覆,依然一无所获。余葆存又晓谕白鹅潭和西江上的花艇、渔船:江面上只要发现浮尸都要向衙门报告,他专门组织了几个高家的老仆,不但每日去看新打捞上来的浮尸,连城里城外的收纳穷人乞丐尸体义冢地、化人厂都去查看了一番,还是毫无下落。
最终余葆存迫于无奈,只好又回到了高宅,督促着一班工役在高家仆佣的带领下在整个宅邸内掘地三尺的搜寻,闹得鸡飞狗跳,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高家最有嫌疑的奴婢们:当晚在内书房值宿的丫鬟,书房里近身伺候的书童……都给拿在南海县衙里严审,打了几百鞭板,还用了刑,打得几个奴婢呼天抢地,昏死过好几次,但是依旧问不出个名堂:供词依然是老一套:高大人回府之后,在内书房用了宵夜,又写了很久的折子。到亥末时分方才在苏姨太的伺候下解衣安歇。在书房外值宿的奴婢们在拷打的时候都招认自己到后半夜都打了瞌睡。但是老爷怎么会没有的,实在说不清楚。
苏姨太――苏爱倒没有失踪,但是她是高大人的宠妾。现在高大人生死未明,余葆存不敢对她用刑拷问,只是请她来说几次话。苏爱十分知趣,知道此事极大,万一高舜钦丧生,自己绝无生路――就算官府不准备拿她顶缸当替死鬼,高家也绝不会放过她。所以并不敢拿捏姿态摆架子,将当晚的情况一五一十都说得明白。
情况和奴婢们说得没多少区别。她一直在内书房伺候老爷文墨。到亥末又伺候老爷盥洗上床。然后又收拾了桌上的文稿,把奏折信件全部收入文稿箱上好锁头才上床陪寝的。老爷当时已经睡着了。至于后来为什么会不见了她也说不清――反正就醒来老爷就不在她身边了――当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余葆存对苏爱的供述半信半疑,一个大活人从床上消失,同床共枕的苏爱居然没有察觉?他觉得这就是最大的漏洞。有心想抓住这个漏洞严刑拷问,又怕高巡按万一安全归来,自己可就把他得罪死了。他几番请示李逢节,还走了何诚宗的路子,得到回复都是含糊不清。显然,李大人自己也不想招惹这个麻烦。
但是高家那边,却有人明显对余葆存的暧昧态度感到不满。几天前派遣了一个管家过来,对余葆存为何迄今为止对最大的嫌疑犯依然客客气气的不严刑拷问表示无法理解。同时还馈赠了三百两银子。
余葆存久经公事当然明白其中的奥妙。然而此事关系重大,他不能不预先考虑周全,站稳地步,更何况苏爱也很晓事,讯问她的当天就馈赠了五百两银子。
幸好,这尴尬的局面总算有人来分担了。李逢节见余葆存七八天来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很是着急,便动用了关系,调了佛山的锦衣卫试百户林铭前来协助查访。余葆存又惊又喜,惊的是锦衣卫的人不好相与;喜得是这位林百户颇有“善缉捕”的名声。由他出面来查访,或许能就此打开局面――别得不说,对待苏爱上,锦衣卫就不会象他这么有顾虑。
这位林试百户一到就让余葆存有了希望。在简单的讯问了高家的仆佣之后,他又让本府的老缉盗人员带领四下去查访。几天前不知从哪里得来了消息,林铭立刻带着手下的番子出城去了,这一去就是好几天了。
想来他们锦衣卫人员,总有几分手段。余葆存正想着,忽然门外一阵马蹄乱响,外面顿时人声嘈杂起来。余葆存精神一振,这气势只有林铭一行人才有,想必他们已经赶了回来。天黑之后还这么大模大样的骑着马在街道上奔驰的也只有他们了。
他赶紧站了起来,装模作样的在厅堂上兜圈子,作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果然,不多片刻,林铭便带着七八个从人从大门进来。这一群人都穿着便服的行装,风尘仆仆。林铭30不到,长得仪表堂堂,身高在大明官员中首屈一指。走在人群中非常扎眼,颇符合锦衣卫的形象。余葆存知道此人“好色”。不但家中蓄养了好几名美貌姬妾,这次来查案办案,随从之中就有一名年轻女子――虽然改易了男装,但是一瞧便知是女子。
“林老爷――”余葆存赶紧出门降阶相迎,态度十分恭敬,论及品级,知府正堂余葆存比一个区区的锦衣卫试百户高上好几级,但是东厂肆虐的日子还没过去多久,官员们对这伙人还是很是忌惮。
“进去再谈!”林铭风尘仆仆,只拱了拱手,扬风带尘的往厅堂里去。
余葆存赶紧吩咐:“来人!上茶!备夜宵。”
林铭果然带来了消息。他在城里逻察了数日,很快得到一条消息:高大人失踪的当天一早,便有大户人家的轿马从靖海门出去。因为当时城门刚刚打开就有这门一行人要出城,守门门吏觉得很是奇怪,所以记忆犹新。
“一般的官绅大户,若没有什么火烧眉毛的急事,绝不会一清早候着城门出城!”林铭脱下身上的大氅随手丢在椅子上。
“请用茶。”余葆存先让过茶,这才缓缓道,“依林老爷所见:高大人是被在那一行轿马中了喽?”
“十之八九。”林铭很有把握的说道,“此事很是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