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奴仆,大多是几年从关内掳掠来得百姓,到了辽东之后分到庄子上干活,妻离子散,干得是重活,吃得是猪狗食,住得是地窝棚,上面还有庄头管家层层压迫,种种欺凌虐待,说是人间地狱也不例外。
被转送给这位“大澳来得老爷”,他们原本也已经麻木――早就成了背井离乡,妻离子散之人,在辽东还是在什么“大澳”为奴又有多少区别。有些人甚至还多少有些高兴:当包衣总比在农庄上干苦活强。
现在看到主家居然对他们如此关怀备至,亲自给他们安排下处,又叫人腾出衣服来给他们穿,嘘寒问暖,让他们被折磨的久已麻木的心灵开始复苏,不但婢女女仆早就眼中含泪,就是几个汉子也忍不住的擦眼角楼――只是因为怕主子觉得不吉利才强忍着没有落下来。
发完衣服,又有几个士兵捧着成捆的毯子过来。
“首……老爷……”打头的下士说道,“这是大伙凑得毯子,毯子没多余的,我们寻思着咱们屋子里有火坑,二个人合一条也够了,凑十条给新来得弟兄们用,这间大屋子冷,又没有火炕――”
话音未落,有人便再也忍不住的哭出声来。这一哭不要紧,顿时触动了心底里的种种苦痛,终于汇聚成一片嚎啕大哭之声。
黄骅大吃一惊,不知道这些新来得奴仆们是中了什么邪。蓝边赶紧站了出来,大声说道:“好好得哭什么!莫给主子家招晦气!都别哭了!”
他这么一叫,哭声才低了下去。蓝边赶紧回过身来又给黄骅打了个千:“老爷,这是大伙怀恩感德。老爷宅心仁厚……愿老爷子孙茂昌,公侯万代……”说着他自己也哽咽起来。
黄骅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为了自己的分发衣物,这在他看来不过最正常不过的事情,没想到他们竟然能感激到这样的地步,可以想象他们在这些年来受得苦有多深了。
当下温言款慰众人几句,命他们先换了衣服。又叫人按人头做饭。给大家“吃顿好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后金这里大米白面之类的细粮紧缺,也就是黄骅这样的“贵宾”才能按日供应大米,随从的士兵就只能吃白高粱米了。至于这些送来的奴仆,虽然说好是“礼部供应”,实际送来口粮只是每人每天一斤高粱米。菜蔬食盐都不供应。这点量对一个壮汉来说吃饱都不够,更别说吃好了。
黄骅找到驻在庙中负责照看商团的礼部笔帖式,拿出银子来要他代购些酒肉粮食来――这在诸物匮乏,百物腾贵的盛京可真不是件容易事。笔帖式出去跑了一圈,好不容易才弄到二腔羊并柴火、粮食、调料之类。
四十多个人吃两头羊显然是不够的,黄骅决定包羊肉馅饺子。众人一起动手将羊肉全部剔下剁馅,羊肉自然是太少,好在白菜萝卜管够。只是白面无处可寻,只好用高粱米面包盒子――高粱米面黏性不够,只能做成大个的盒子,上笼屉蒸熟。
黄骅又关照士兵们拿出随身带来得压缩速食汤料煮了一大锅汤给新来的奴仆们吃――多加盐,后金食盐匮乏,上层烹调用盐都很抠门,下层的奴仆能吃到的盐就少之又少了,这些人都有长期缺乏食盐摄入的症状。
这顿饭对士兵们来说不足为奇――他们甚至还有点吃不惯高粱米的食品,在临高好歹是大米饭敞开吃得。但是对新来得奴仆们来说,这却是他们多年来第一次吃到像样的食物。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不要说被掳来为奴的这几年,就是在关内过得也是半饥半饱的日子。吃顿细粮尚且是奢望,何况能吃到肉。许多人是一边流眼泪一边吃的。
黄骅坐在首位上,喝了几杯礼部供应的糊米酒,吃了点东西:这羊肉白菜馅的高粱面盒子他勉强吃了一个就饱了――实在没有食欲。但是看到奴仆们那种感激涕零的模样,他多少有点理解不能。
在黄骅看来,发贫困伙计发几件御寒的衣物,大家一起聚个餐,都是作为一般BOSS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他没有料到自己的作为能够收到这么大的效果。看来,在这个时空就是一个比烂的时代,谁稍微做得好一些,就能“天下归心”。
吃完晚饭,蓝边又来请安,问是否要“传姑娘到房内伺候”,并且十分殷勤的表示他已经把这四个女孩子叫到外头了,只等主子发话。黄骅花了三十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说那四个婢女。
他今天也没怎么注意这四个婢女,听蓝边一提才想起她们来。后金方面送四个婢女给他,不问可知是有心笼络,但是也不能不提防对方有企图给他塞个枕边人当奸细的企图。洪承畴当年为满清赤胆忠心,多尔衮还硬赐了一个满洲女子当小妾,专门在床上当监军。
“这四个女孩子都是哪来得?”
“这个奴才也不知道,不是庄子上的人。”蓝边低头哈腰道,“听说原来都是阿敏贝勒府上的。贝勒最近获罪,这些女子都给没入官中的……”
“老爷今个没兴趣。”
“启禀老爷:有一个是朝鲜来得,才是十五,还是两班家出身……”蓝边眯起眼睛笑道,“听说朝鲜女子与众不同,要不要叫她进来伺候?”
黄骅呵呵一笑:“你这揣摩上意的本事还真不小,想来在庄子上也是号人物了。”
蓝边脸色微微一变,又笑道:“不敢,奴才在庄子上也算是个小小的头目……”
“这可不对。”黄骅若无其事的接过勤务兵送来的擦脸毛巾,“你这挂子伺候人的本事,可不是在庄子上当打头的长工练出来的――既然到了我门下,还不实话实说:原本在哪家贝勒门下听差的?”
蓝边开始有点慌乱,这会倒缓了下来:“老爷洞烛千里!奴才原本在莽贝勒府里当差。这次是特意来伺候老爷的。”
“这么说盛京你很熟了?”
“待了好些年,道路是熟得。”
“我想在这里开家商馆,你说在哪里才好?”
“这个,”蓝边有些踌躇起来,“老爷,这事情轮不到奴才说话,再说朝廷赏地也没准……”
黄骅不再追问,换了个话题:“愿意随我去大澳不?”
“奴才既然是老爷的人了,老爷去哪里奴才就去哪里。没二话。”
“呵呵,你就不想自己的老婆孩子?”
蓝边笑道:“奴才是孤身一个,那来得老婆孩子。不然怎么会派给老爷当差?”虽然他这么说,但是黄骅根据自己在情报局培训课上受到的观察表情和肢体语言的训练,敏锐的发觉他是在撒谎。
显然这蓝边是有问题的。不然他完全没必要隐瞒自己有老婆孩子这件事――正常的反应应该是求着他这个新主子帮他把家眷也弄来团聚才是。
等到了济州岛,再把他们好好的审查一番。黄骅打定主意,打了个哈欠说道:“叫她们伺候就不必了。让大伙早点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婢女再好,他也不便招惹――第一没经过净化,第二这种算是“侵害国有财产”,很容易给人抓小辫子。
第二天一早,黄骅通过礼部上表辞行,很快就有诏书下来,又馈赠了很多礼物。单独赐给黄骅东珠十颗,都是上好的珍珠,不但每个足有芡实大小,而且个个是走珠,十分名贵。不过对见惯了人工养殖珍珠的黄骅来说却没什么大震撼。商团办妥各项事宜离开盛京返回镇江堡。去得时候依然声势赫赫,不但照样有骑兵护送,另有十车礼物。都是人参、毛皮、山珍等本地特产,奴仆马匹随行,声势更是壮了几分。
一路顺利回到镇江堡,镇江堡的满蒙守将盼他们回来简直望眼欲穿――都快哭了。他们接到旨意要镇江堡竭力供应海天号。船上的薛维尼等人当然毫不客气,开具了索要的各种物品的清单:除了高粱米等杂粮实在没兴趣之外,从烧柴、蔬菜、肉食等等全要镇江堡供应。
海天号眼下已经把镇江堡内存储的过冬的蔬菜消耗了一半,至于冻好得羊肉生猪更是扫荡无遗。守军不得不打猎来供应肉食了。这么窘迫守军也不敢不供应:一方面朝廷有旨意,另一方面海天号上的大炮当初已经给了他们充分的教训,冲突起来这帮人直接毁了堡垒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给大汗追究起来非掉脑袋不可。
不仅如此,海天号还大模大样的在多智岛上建起了营寨,砌了炉灶烧水,盖了件浴室,每天在岛上洗桑拿。又对全船搞了大扫除,洗晾衣物卧具,清洁卫生工作搞得风风火火。镇江堡的守军每天看着光着屁股从冒白气的石头房子里冲出了直接跳入江水中游泳的大澳人和岛上到处晾晒的裤衩被单莫名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