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不久返回书房,刘福通示意李剑立在书桌旁,自己走过去提起毛笔,在纸上刷刷写了起来,一刻之后,摸着下巴胡须,放下毛笔,对李剑道:“小兄弟请看,刘某这字如何?”李剑凑近一看,只见上面用草书写着一首诗,龙飞凤舞,彼具气势,心下佩服,忙凝神静看,只见上面写:
漠南胡未空。汉将复临戎。
飞孤出塞北。碣石指辽东。
冠军临瀚海。长平翼大风。
云横虎落阵。气抱龙城虹。
横行万里外。胡运百年穷。
兵寝星芒落。戏解月轮空。
严?息夜斗。?角罢鸣弓。
北风嘶朔马。胡霜切塞鸿。
床明大道暨。幽荒日用同。
方就长安邸。来谒建章宫。
李剑低低念了一遍,不由喝道:“好气派,好文采,想不到刘总管竟能作出这等英雄气概的诗来。”李剑前世虽不读史书,却也于书法有所涉猎,故刘福通写的草书也能欣赏一二。但这首诗便是李剑这等对诗文狗屁不通之辈也能瞧出其中的气势,故而不吝称赞。
刘福通呵呵一笑,捻须道:“这可不是刘某写的,而是杨公写的,当年杨公立志扫平突厥,兵入大漠时写下这首诗,果不期望,突厥被他打得大败呀。”
李剑心下一奇,随即释然,这刘福通跟随杨素出征,作为亲信心腹自然有幸见到杨素当年风采。
刘福通接着道:“既然小兄弟从今以后是自己人了,刘某也不怕开胸趟怀告诉你,刘某如今实行的正是杨公遗志,杨公弥留之际终于明白,要想光大我墨门学说,光靠辅助帝王是不成的,必须得有我门中人夺取天下方成,如今昏君倒行逆施,又不肯返回长安,正是我等良机,小兄弟,你可知道我为何要与你说这些?”
李剑摇摇头,心中微感刘福通明目张胆的大言造反,但脸上却是作出无所谓般的表情。
刘福通微微一笑,道:“若是小兄弟肯加入我墨子一门,不单可习我门中兵法韬略、武功秘籍,甚至还可以习当年温侯吕布的功法,这其中随便哪样,乃是全天下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宝贝,怎么样,李剑小兄弟,你意下如何?”
李剑这才心神猛震,脱口而出道:“这可当真?”只是心下又一阵骇然,原来刘福通竟也是墨子门徒。
刘福通点头道:“自然当真。”
李剑心神激荡之下,竟是未加思索,道:“好,我答应你。”
刘福通哈哈一笑,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道:“你随我来。”
李剑点点头,随着刘福通再次进入密室,刘福通开启机关打开另一扇门,李剑甫一进去便见到室中有一巨画,画中有一老人,鹤发童颜、栩栩如生,背景是一棵松树,树端飘着一片片白云,老人坐在树下,望着松顶,嘴角隐隐含笑。
刘福通一指画像,道:“此乃祖师爷,剑儿,你便在此画像前跪下叩九个响头,同时发下血誓永不背叛墨门,一生一世为兴旺延继我墨门而不惜一切代价。”
李剑早已是如坠云雾,依言跪下,咚咚咚……叩了九个响头,同时道:“弟子李剑向祖师爷发誓,今生今世绝不背叛墨门,若有违誓,叫弟子万箭穿心,死无葬身之地。”
礼毕,刘福通搀他起来,道:“剑儿,如今你我份属同门,我先你入门,又年长于你,你可称我为师兄。”
李剑见他满目慈爱、脸上喜悦之情发乎内心,心中一阵热乎,后退一步,恭恭敬敬揖了一礼,道:“见过师兄。”
刘福通老脸含泪,欣然道:“好,好……”一连说了数个‘好’字,心情激动之下竟至哽咽起来。
李剑上前在他背心抚了几下,道:“师兄可好些了。”
刘福通连连点头,示意无事。
李剑瞧着他的脸色,暗暗道:不论你为何请我入门,单凭你此时的真情流露,亦值得我为你买命。经过刘武周一事,此刻的李剑心若烛火,如何不知刘福通的拉拢,但刘武周奸滑,失之光明仁义、刘福通却是用情,同时开胸趟肺,李剑便是铁石心肠也给他溶化了,更何况还有个吕巧云留在李剑心中。
李剑自此已是墨子门徒,随后几日,刘福通开始授他《墨子十三篇》中的《用兵》篇,同时辅以杨素生前留下的《用兵札要》。李剑生性聪明,排兵布阵虽然繁杂却也学得有条不紊,二人又以古往战例加以推理,学习攻守之法。时日一过去,李剑用兵之道也渐渐了塞于胸,
又过数日,吕巧云自善阳返回,成功策反王仁恭属下校尉数人,暂时作为卧底留在善阳城。李剑见着巧云自是大大高兴,但碍于她总是冰冷的脸色,又不得不小心应着,刘福通瞧在眼里,也暗感好笑,他这侄女自小性情淡泊,似乎无愁无喜,到目前为止任何人也没办法令她开心或是伤心。吕巧云对于李剑住在刘府,竟是一点也不奇怪,似乎早知如此。
趁着三人吃饭时间,李剑再也按奈不住,止筷问道:“吕姐姐,那善阳城是何等模样,可说来与我听听?”吕巧云慢口细咽,等咽下一口饭,这才道:“比土城大,便是这等模样。”李剑差点噎死,不死心又道:“那太守王仁恭长的什么样子?”巧云蹙眉道:“又老又色。”李剑顿时笑得合不拢嘴,道:“那城中可有好玩的事物?”巧云道:“你又想玩什么?你的兵法学得很好了么?”李剑一拍胸脯道:“用兵之要在于随形布势,两军对阵讲究一个‘势’字,得势者便得先机,得先机者胜,吕姐姐,小弟说得可对?”巧云轻哼一声,道:“尽会纸上谈兵,我且问你,若敌军数倍于你,如何取胜?”李剑毫不犹豫,对道:“利用地形,与之周旋,不与敌主力正面交锋,时日一长,敌军耗粮日渐,必经不起拖延,我军隐伏暗处,便可择机而动。”巧云道:“敌骑兵,汝步兵,如何应对?”李剑道:“敌若轻骑来袭,我布拒马于阵,长枪在前,弓弩于后,必将敌骑杀得屁滚尿流。”
二人针锋相对,一问一答。巧云方问,李剑不假思索便可给出答案,听得刘福通点头不止。巧云见问不倒李剑,便只得道:“好吧,且放过你。”转而对刘福通道:“叔父,善阳城有一兵法大家,此人不得不防。”刘福通沉吟道:“你说的可是郡丞李靖?”吕巧云轻轻点头。刘福通叹了口气,道:“此人的确是用兵大家,当年亦是得杨公赏识,可惜却与我不同一路,唉,真是可惜……”吕巧云盯着他,明白他前一句可惜和后一句可惜完全是两种意思,前一句是叹息,后一句却已经隐藏杀机。吕巧云低下头,默默吃起饭来,有时候她并不喜欢杀人,比如放过尉迟恭,又或是李剑,谁知道刘福通当时的计划是不是真要杀李剑呢?可谁叫她姓吕,又与墨门有着数百年的渊缘?有时候,她并没有得选择,但又有时候,她仍然固执地坚持己见。